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217)
他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对周徵手中的水毫无反应,就好像他不是一天都水米未进一样。
周徵早料到他这副死人一般的模样,也不惯着他,将水放到一边,径直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赵泽瑜”心中一片空茫,打算这俩字在他耳朵里转了一圈,却被大脑拒之门外。半响,他道:“我不知道。”
从前那些艰难的时候,他曾经一天被刺杀过数次,还要在间隙的时候抱着古籍弥补那些年的不学无术,晚上不能睡觉按照周徵教的心法打坐运功,还要筹谋如何从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慢慢积攒实力变成一个可以左右大启命运的权臣。
他无比忙碌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时,总想着有一日他将该做的都做了好好地把这江山交给旭儿之后便能去兄长坟前说说自己也算是不辱使命。
到那时他可以很自豪地说兄长期盼的天下安乐富足他做到了一般,现在可以交给旭儿去做,他可以说自己把两个孩子带大了,这两个孩子很好。
这样的话想来他终归可以喘一口气而不必惶惶度日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座大山一般了。
可现在他却发现比起忙碌来说,这样不知作甚的茫然似乎才是最可怕的。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这天地之大何处是容身之处了。
这样看来,他这些年一直狗苟蝇营、左右逢源,做着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的事又是在做什么呢?
周徵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多言,过了半响才道:“赵旭的尸身……”
“赵泽瑜”突然诈尸一样地坐了起来,像是终于将魂拉了回来:“对,我还得带旭儿回去,我……去看看他。”
兴许是周徵善心大发,擦干净了赵旭身上的血污,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好像一个普通的清晨,他还会随时醒来叫他一声父王一样。
“赵泽瑜”默默地伫立在那里,让别人来看甚至会觉得他无比冷漠一样,唯有失神的双眼能叫人窥见他心中的一丝天塌地陷。
当一个人失去得太多时,连流泪的权利似乎都会被剥夺,“赵泽瑜”坐在地上,摸了摸少年已经冰冷的脸颊,低声道:“父王带你回家。”
周徵却在这个时候又道:“还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吗?”
“赵泽瑜”觉得有些好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呢?
“说。”
“梵音门的那个女人在你不备之时已然悄悄给你下了噬骨之毒。”
第164章 第一世(四)
周徵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小心翼翼和体贴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这一日却像是突然找回了失踪已久的良心,字斟句酌,似乎生怕哪个字说得不对刺激到了某人。
孰料“赵泽瑜”听完之后忽得笑了起来, 似乎要将这人世间一切荒谬莫测无常之事笑尽一样。
周徵将呼吸都放轻了, 眼睛却紧紧盯着“赵泽瑜”, 大抵是打算若是他当真疯了便先将此人敲晕。
只见“赵泽瑜”笑过之后道:“那可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周徵:“……”
不然还是先把这人敲晕吧, 这玩意儿也太瘆得慌了。
他刚准备暗下黑手,“赵泽瑜”便又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你都不问问我有没有救命方法吗?”周徵神色莫辨地看了“赵泽瑜”半响, 却从这人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赵泽瑜”道:“死生之事上天注定, 何必强求?再者, 你若有救命之法,会告诉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或是直接在我面前洋洋得意非要叫我低声下气一番才肯说出医治之法。”
他抬起头来,周徵一时之间竟不忍看:“我这般了解你, 你说我说的可对?”
周徵道:“我并非医者,且待我回去找找, 也未必就是这般结果。”
“赵泽瑜”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你我都知道噬骨此毒在江湖上的名号,解药早就没了,便是有这般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谁会透露,便是是真的得到了解药的消息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无比轻巧地道:“一命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代价我这辈子应当都付不起了。”
纵然知道他遭逢大变, 周徵还是听得火气上涌。他揪着“赵泽瑜”的领子将他拽起来:“你给我醒醒, 我这些年帮的人是那个在区区十二岁接我半身功力以意志硬生生驯服其的不羁之人,是那个遭逢大变后能迅速以一己之力完成诸多安排筹谋未来的乱世煞星,不是现在这个毫无意志消沉等死的孬种。”
“赵泽瑜”的手指凉如冷铁,轻轻搭在周徵手上, 让周徵的眉头又皱了下。
他笑道:“你不是说想看看我这样的人要执迷不悟到何时,又想看看我何时崩溃,想看我失魂落魄吗?”
他这般无所谓地说出来,周徵自己却先听得不舒服,正待要说什么,“赵泽瑜”便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很了解你的想法了。你同我一般幼时受尽折磨,心中常怀暴戾,你恨你的身世,恨这桎梏你的皇宫,可你偏偏又守着与一人的约定。”
“赵泽瑜”眼中投射出的目光并不锋锐,语气也无比温和,可字字句句犀利无比:“你孤独,你有恨。直到你遇到了我这个同道中人,可你发现我并未像你一般浑身尖刺,因为我有兄长,纵然是兄长罹难之后我还有韫儿和旭儿,不似你孤身一人。”
周徵猛地将“赵泽瑜”甩到一边:“你以为你是谁?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吗?”
“赵泽瑜”撞到了一边的桌几上,咳嗽了两声,却并无半分波动:“你觉得我与你是同类,而我却偏偏不肯像你一样,你想拉我同你一道。”
周徵向后退了两步,有些色厉内荏:“你在说什么?”
“赵泽瑜”却道:“可我想拉你与我一道。”
周徵骤然看向“赵泽瑜”,却见他眼中再无方才的古井无波:“如若我说我要将这北原、大启尽数赠与你,助你成就一份无上霸业呢?”
“你疯了!”
“赵泽瑜”的眼中像是燃烧着鬼火一般:“你我皆疯人,我若不疯你这些年可不会帮我助我。你不是时时困窘不得解脱吗?那便登临天下,成为这万里江山之主。”
“同你有约定的那位不是说过希望南祁海晏河清吗?那样你既然恨你的父皇,恨那座皇宫,又不肯违背承诺,为何不肯将你那父皇拉下皇位,自己去实现对那位的承诺?”
“赵泽瑜”就像那传说中善于惑人的妖魅一样,徐徐张开自己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诱惑着人向内跳去:“你想想,届时你踏平那座皇宫,让那些曾经欺骗谋害过那位的所有人亲自去向他的灵位赔罪,让这些造成你痛苦的罪魁祸首我在你掌心之中,让这天下在你手中一点点变成那位想要的模样,你难道不动心吗?”
周徵撑着一旁的架子,并不能否认,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对权势也并非是无动于衷的。更何况“赵泽瑜”描绘的场景实在是太戳中他的弱点,让他浑身颤栗起来。
可他毕竟还有理智:“你便这般甘心?你这十多年风霜雨雪、刀山火海地走过来,就甘心将一切拱手送给我?”
“赵泽瑜”反问道:“你有何不放心的呢?”
“旭儿已走,我如今身中这剧毒,将来想来是要比粉身碎骨来得更碎一些,如今你不告知我还有多长时间我都不知自己还能活到何时,可我又不想让陛下能得善终,想要亲手向赵泽恒与陈肃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