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145)
他入世了十多日, 比之前更体会过一些民生多艰, 他想:这天下众生皆有众生的苦难, 而心胸若是大一些, 看得到他人的苦难,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似乎一直在胸口灼烧的痛楚便会轻一些,并非是遗忘, 可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他所做的不过九牛一毛,他也并不天真,自然知晓无论何人当政、无论朝堂如何清明,这世间永远不可能没有苦难,所谓荡平天下一切不平自然也是天方夜谭,但多做一些,心胸似乎便也旷达了一些。
不过这一个月来他隐隐又有郁闷之相,冬日严寒,和宁街处工部自然要停工,待到来年开春之时再行动工。纵然赵泽瑜对工部一些机巧之物很是感兴趣,却也没了理由在工部多逗留。
毕竟他肩上还挂着个鸿胪寺的职,年节将近时也自然要要处理外国留京之百姓或是长驻使者的相关事。一些番邦留在京城的传教士、留在太学国寺等处的求学者也要有诸多审查赋税的流程。
而且皇帝生怕他闲着,只这一个月便“诱引”赵泽瑾同赵泽瑜又发生了几次争执与对立,弄得两人明面上关系十分微妙。
赵泽瑜是半分都不想顺着皇帝的意思来,可惜形势比人强,只得憋着一肚子气按着俩人商量好的来,周身沉郁的火气倒是十分符合“一个被一向敬爱的兄长训斥并隔阂的丧气弟弟”形象。
而朝中人在这短短一个月中似乎也嗅到了某种气息,而赵泽瑜也真正地被作为一个单独的皇子,而非是赵泽瑾的跟班弟弟来看待,不由得又有一番观望品评。
而且有心人自然能看出来皇帝在有意地提拔赵泽瑜打压赵泽瑾,有时两人明明相差无几的言论赵泽瑾说出来便会得到一份斥责或是无视,而赵泽瑜说出来则被皇帝采纳并且有时会交由他去做。
眼见英王似乎被皇帝厌弃,一直软禁在府,一些利害同英王牵涉得不太深的人自然也动了心思。
赵泽瑾如今乃是权势最大的皇子,可似乎皇帝有意制衡,更何况,赵泽瑾太过于黑白分明,单看之前赵泽瑾丝毫不讲情面、一副要将临兴街一众私自拓宽道路以致损坏沟渠的商户处刑的态度,断人财路,取人性命,又哪里有他们这等人容身的地方?
反而是赵泽瑜,如今班底全无,又正是顺应上意之时,若此时投诚,说不得便能成为其心腹。
他既已同赵泽瑾打起了擂台,那么敌人的敌人,未尝不能是朋友。
只不过赵泽瑜现在刚刚露头,还是要看皇帝的态度,再观望一番。若皇帝真的有意扶持赵泽瑜同赵泽瑾旗鼓相当,那么以他们手中一些和英王有关的东西,当能成为他们倒向安王的投名状。
故而在这种微妙的处境中,赵泽瑾又并不过多指点赵泽瑜如何处理,只说让他放手施为。
赵泽瑜单是同这些各个心有算计的大人们打交道就伤透了脑筋,恨不得还像之前那十几日一样扎在和宁街,哪怕住在四下漏风的屋子里也比日日脸都笑僵了地应付各方刀光剑影来的舒坦。
可惜,既生在皇家之中,又是要积攒力量,又哪里还能像从前那般闲云野鹤呢?总归是世事两难全。
赵泽瑜站在宫门前,长长叹息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了中秋宫宴时,不过短短不到四个月,感觉起来却恍若隔世了。
那时他还跟在兄长和嫂嫂身后,来此不过是走个过场、蹭顿晚宴,却因着有兄长的庇护而颇为放松;现在,他已然是皇子中的新秀,不说炙手可热也是小火慢炖,掌握的实权愈发多了,想与他结交的人也是每日倍增,可如今他却只能孤零零地独身来此,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此人完全忽视了他在秦王府上仍然来去自由俨然另一个主人的事实,只觉得表面假装同兄长有嫌隙便已然委屈死了,在宫门口便也伤春悲秋了半响。
他正沉浸式体验无法自拔,可惜有人不解风情,打断了他的顾影自怜:“八弟。”
那等哀婉的意境一被打断,赵泽瑜也不好再续上,转头看向来人,竟还是十分凑巧地碰上了赵泽鑫。
赵泽鑫看起来和那时并无丝毫不同,神清气爽,浑然一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模样。赵泽瑜也难免心道:若非兄长早已无法脱身,大启的气运又系在兄长身上,倘若赵泽鑫当真如他所表现出的这般,那么这样置身事外、尔等争权夺利我自怡然自得岿然不动的行事当叫人歆羡无比。
“好久不见八弟,最近为兄可是听说了,八弟可是大有作为,少年英才。”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泽瑜便也笑道:“哪里,不过是略有些事来做,都是旁人吹捧,怎的连三哥也来打趣,莫不是故意臊我?”
赵泽鑫忍俊不禁:“你看看为兄到现在这把年纪都不过是一介闲人,哪里有脸面来臊你?”
有赵泽鑫在一旁,两人便也边说话便跟着内侍朝着大殿走。
走到一半,赵泽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敲了下自己的脑门:“看我,遇到八弟便忘了,入冬时大哥给母妃送了些药材,我这还想找大哥道声谢,不过八弟,今日你怎么没有和大哥一起来?”
他的语气十分平常,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而已,从前这种场合赵泽瑾确然也不会让赵泽瑜一人来。
可赵泽瑜还是瞬间生起了警惕,思索了一下,他全身都顿了下才若无其事地道:“嗯,我们不同路,没有一起来。”
他脸上落寞的神情一闪而逝,可眼中却还有一丝惆怅伤心。
赵泽鑫看他的神情,也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便将话题转了开来:“也不过是宫宴,父皇同我们聚一聚,没什么好紧张的。往年八弟也不是不曾来过,今岁想必父皇更加重视,恐怕赏赐的东西让为兄都眼红呢。”
赵泽瑜道:“三哥说笑了,我看我每次办的差事父皇可能也都不大满意,若是三哥肯上朝,做得必定比我好。更何况,”赵泽瑜声音有些发飘,“父皇对三哥可是比对我满意多了。”
“这从何说起?”赵泽鑫劝道:“我一个闲人,白拿俸禄,恐怕父皇都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个败家纨绔呢?”
“可至少父皇没有不要你,淑妃娘娘待你如珠似玉,而我现在,连大……”
赵泽瑜把头偏向一旁,尾音颤抖,消逝在冬日的冷夜中,赵泽鑫只能看的道他的侧脸,在宫中喜庆的共等下,既精致高贵,又脆弱易碎。
不知是否是因为那宫灯为红色,赵泽鑫看到赵泽瑜眼尾似乎也被映上了一片红意。
似乎是看出其脆弱,不欲让赵泽瑜尴尬,接下来直到入殿处,赵泽鑫才道:“八弟,且入席,母妃知你爱吃点心,已为你备下了。”
赵泽瑜这短短时候已然整理好情绪,一听到点心眼睛亮了些:“谢谢淑妃娘娘。”
拍了拍他的肩,赵泽鑫道:“小事,去吧,莫要多想。”
便有小太监分别带着他二人入席,而不知是否是淑妃安排,赵泽瑜的座位并不像中秋时,而是紧挨着赵泽瑾在他下首,而赵泽瑾对面是赵泽恒,赵泽瑜的对面便是赵泽鑫。
赵泽瑜方才已然用掉了一点精力来应付赵泽鑫,就座后便也丝毫不理会赵泽恒怨毒的眼神,开始扫荡桌子上的诸多美味点心——虽说兄长送来的厨娘手艺很好,可宫中有些平日吃不到的点心还是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