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69)
许鸢一脸茫然,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实则,她脑子正飞快地运转着。
人的感情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从郑嘉薇到庄园的第一天,她就猜出谢盈朝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只是他不找她,她也乐得清闲,不管他筹划些什么,她只需要接受最后的结果就好。
昨天早上,丁管家来到她的住处,看似公事公办,实则每一句话里都有隐含的信息。
“他没有说过您不能离开住处,更是从来没有说过您不能去找他。”
“如果先生想要送您离开,就不会另外给您安排住处,不是吗?”
“这里所有的东西您都可以带走,只要是您喜欢的东西,不必在意别人。”
许鸢大概揣摩出了谢盈朝的心理。
但无论心底有什么想法,她表面上依旧是副清纯到极致的无辜模样。
谢盈朝先忍不住了:“过来。”
这样一副柔软的、懵懂的神态,让人很想咬碎了一口吞掉。
许鸢走到书桌前。
他推开椅子,起身将她抵在背后的书架上:“这是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也是我和你第一次的地方,如果不是谢斯止放的那把火,那该是个不错的夜晚。”
许鸢没说话。
谢盈朝垂眼,视线沿着她的发顶、眼睫滑落下去,就如同看着一朵干净透明,没有半点杂质的桐花。
从前谢盈朝认为自己的自制力还算不错,但那只是没有见到她。
心底弥漫起燎原的火焰,让他口干舌燥,她安静站在面前的模样太柔顺了,很难不勾起男人的邪念。
他低头吻她,许鸢用手心挡住。
他换了一个方向再吻,许鸢依旧挡住。
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炽热的状态,一个吻之后必定还会发生别的。
——在这四周无人的书房里。
“要拒绝我吗?”谢盈朝气质难得的温柔,低头用额抵着她的轻轻摩挲。
“是的。”许鸢声音柔软,“我不想和您做那种事。”
她本质上是颗软钉子。
虽然软,但钉子到底是钉子,扎起人来毫不含糊。
她开口,石破天惊:“谢盈朝,你有一点脏。”
男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挑起了英挺的眉梢。
“在我之前发生的事,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但如果和我在一起时三心二意,床上还有别的女人,只把我当成无聊时的消遣。”许鸢平静地说,“我不能接受。”
“谁说你是消遣?”
“难道您床上那个女人才是消遣吗?”
谢盈朝弯唇。
尽管被许鸢骂了,但他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都说女人心思难猜,男人的心思也一样。
尤其是谢盈朝这种内敛的,很少把情绪外放的男人。
不过许鸢确实猜对了。
对于她这一个多月来安静地待在自己房间,从不过问郑嘉薇的事,宁肯不要母亲的画也不肯主动去找他求助的行为,他嘴上不说,心底是有气的。
哪怕他这样做是有原因,他也想要看到,她至少问上一句。
许鸢太清楚自己的位置,太过平静,不争不抢,反而会让他觉得,她对他丝毫不在意。
“你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她了?”
“是她要的。”
“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送了出去?”
“不然怎么办呢?”许鸢用一种困惑的目光看着他,“她动不动就惩罚佣人,我不想挨打。”
“你又不是佣人。”
“是被谢先生抛弃的女人,佣人至少是一份正经的职业,相比之下,我要不堪得多。”
谢盈朝很久没听她喊他谢先生了。
乍一听,总觉得她伶牙俐齿的话语里带着些赌气的意味。
他很想再多听她说上几句,缓缓放开了她。
许鸢:“如果您不打算让我离开庄园,至少也请让我去读书吧。”
“你拒绝了我,还想和我提要求吗?”
尽管放手了,谢盈朝依旧把她堵在自己和书架之间,低头用视线描摹她的脸颊。
许鸢仰头,男人脸颊隐匿昏暗的灯光里,看不分明。
她思忖了几秒:“不拒绝您,我的一切要求,您就会答应吗?”
这倒是把谢盈朝问住了,他指尖抵住女孩柔软的唇瓣,轻轻揉捻:“你觉得呢?”
许鸢苦恼地垂下眼睫。
他问:“为什么一定要去学院?庄园里不好吗?”
“一个人待着会闷,去学院还有尹荔陪我。”
“丽桦也可以陪你,或者,下次尹荔再来,我让人放她进来就是了。”
“不要。”许鸢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生气,“我又不是您笼子里的鸟,为什么要一定要关着我?您现在那么喜欢郑嘉薇,如果怕重要的人跑掉的话,要关也是关她吧?”
对于许鸢正在对他闹脾气这件事,谢盈朝很受用,多日来阴霾一扫而空,心情也一瞬间明朗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退步:“除非你答应我,按时回家,在学院不让丽桦离开你半步,任何情形下都不要和郑嘉薇起冲突,下周我要和她订婚,不想这中间发生意外,你能做到吗?”
许鸢点点头:“我尽量。”
“不要尽量。”
许鸢:“好。”
谢盈朝蹙眉。
许鸢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
谢盈朝说他要和郑嘉薇订婚,她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男人望向她的眸色深如幽潭:“许鸢,有些时候,我实在不明白,你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
许鸢回到住处。
小楼前的玫瑰田边站着一个人。
谢斯止在抽烟。
乌云遮住了月亮,漆黑的夜里,只有他指尖一点橘黄色泛着星点的亮光。
许鸢一直都知道他有烟瘾,只是除了刚来庄园的那夜之外,他几乎没在她面前抽过。
她也很少在他身上闻到烟草味,非要形容,他身上大多数时候,是一种混着阳光的,苦橙和雪松的味道,干干净净。
谢斯止脚边散落着零星的六七个烟头,显然站很久了。
“你去找谢盈朝了?”唇边溢出的烟雾缭绕了他俊美的脸庞。
许鸢:“是。”
“是为了去学院读书?还是为了参加弗拉克斯曼小姐的推选?”他眼眸暗下去,“然后,远远地跑掉。”
许鸢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谢斯止丢掉手中燃了一半的香烟。
他走到她面前,仗着身高优势,低头看她:“为了离开这里,你甚至愿意主动对谢盈朝低头,他看到你一定很开心吧?没做什么,就这样让你回来了?”
他视线沿着她裸在外的耳垂、脖颈肩膀、手臂一路向下。
在确认她身上没有男人留下的痕迹之后,眉宇之间的戾气才稍稍褪去了些。
许鸢听出了他话里的刻薄。
谢斯止的性子一向古怪,她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不想理他:“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我先进去了。”
“在你心里,什么才算重要?”谢斯止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他挑眉,“我说过,给我一年的时间,现在才过去半年,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跟着裴霁言离开这里?离开我?”
当初在福利院,他确实说过给他一年的时间。
可许鸢从没有放在心上。
“这不是急不可耐。”许鸢试图从他手中抽回手腕,但这样的动作,只会让谢斯止握她握得更紧。
她放弃了甩开他的念头,平静地说:“哪怕只是早一天离开,我也会感到开心。”
在不喜欢的男人身边,装出乖顺的模样,度过每一个白天和黑夜。
这样的日子她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又会在哪一天彻底崩溃掉。
她是一株在黑暗里生存了很久的植物,一想到还要继续经历半年的阴霾,她就觉得自己会死掉。
“就算如你所愿,我留下。”许鸢望向他,“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