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17)
“你说。”
“我想念书,不是去书房,是去学校。”
谢盈朝放下叉子:“庄园里太寂寞了吗?”
“不,不是因为这个。”许鸢当然不会傻到说是因为“寂寞”。
谢盈朝这样强势的男人,他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对外界的自由感到憧憬。
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从小母亲就希望我能好好念书,可因为青木帮,我的学业被迫中止了,即便她已经去世,我还是想要成为她心中期待的样子。要是你觉得不合适,我可以不去的。”
谢盈朝思索了一会儿:“这不是过分的请求,许鸢,你可以念书,不过不要回从前的学校,那已经不是你的世界了。我会找丁管家为你办理弗拉克斯曼的入学手续,等到新学年开学,你就和斯止一起去读书。”
许鸢的眼睛一下亮了:“真的吗?实在太谢谢您了,谢先生。”
谢盈朝眉梢一挑。
许鸢脸上一红,改口道:“谢谢你,谢盈朝,我很感激。”
男人这才笑了。
……
谢盈朝离开的十二天后,是弗拉克斯曼学院的开学日。
一大清早,佣人们就捧着几十条昂贵的裙子进入许鸢的房间。
那些衣裙有的是顶级奢侈品牌的秋冬新款,有的是知名设计师工作室专门设计的限量款。
从谢盈朝走后,庄园里不管有什么新鲜玩意,都会优先送到许鸢这里。
“许小姐,今天是学院的开学日,请您挑一件裙子去参加开学典礼。”
许鸢选了一件最素净的白色衬衫裙。
丽桦为她提包,明明很多名牌包可以用,许鸢却只拿了一个白色布袋。
那是前些天她待得闷了,去福利院做义工时,院长送她的,包面上是小孩用颜料画的彩绘。
车队已经在楼下守着了。
前后各有两辆车护卫,中间一辆车是载她的。
丁管家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许鸢没有上车:“只需要一辆车就好了。”
“其他少爷小姐去学院也是这样的规格。”丁管家冷硬的脸上充满公事公办的表情。
“他们是谢家人,我只是庄园的客人,请不要这么铺张,我受不起。”许鸢客气道。
丁管家凝视了她几秒,回道:“我明白了,许小姐。”
他吩咐车队散开,只留下一辆性能最好,安全系数最高的车子。
许鸢坐进后座,丽桦也想跟着。
许鸢笑笑,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布包:“不用了,是去念书,又不是去享乐,你跟着多奇怪啊?”
车子缓缓驶出庄园。
丁管家望着远去的车身:“滴水不漏,对吧?”
丽桦想了想:“许小姐一直是这样的人。”
“清楚并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会因别人的抬爱而迷失自己,也不会因陷入困境而恐惧,我在庄园待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丁管家平静地说。
他在庄园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也亲眼见证了她们的结局。
像许鸢这样的女人,他第一次见,至于她的结局会如何,老练如他,也很难不清。
……
学院创始人是K国的弗拉克斯曼家族。
这个家族历史悠久,家族主人保留着几百年前传承下来的爵位。
除此之外,国内几个财阀家族也为学院的创办出了一份力,是学院的赞助人。
开学日当天,华丽气派的学校大门被名车挤得水泄不通。
许鸢从前家境富裕,但远远到不了财阀的地步。
她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公立学校,还是第一次见到顶级私立学院的盛景。
大多数车子不被允许进入校园,只有少数的豪华车队能畅通无阻驶入。
许鸢请谢氏的司机在离门口稍远的位置停车。
学院主路两侧是成片的花树,她下了车,跟在新生的人流中慢慢走,听他们雀跃地交谈。
“真稀奇啊,盛夏都过了还开着樱花。”
“这是学院特意在国外植物研究机构培育的品种,每年夏末都会开花。”
“刚才那几辆车为什么可以开进去啊?明明我们在校门口就被拦下了。”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啊?父亲是企业家,母亲是脑科医生,怎么了吗?”
“那不就是了?刚才那辆是裴氏的车,听说裴霁言今年也在弗拉克斯曼入学的新生之列。”
“是那个很帅的裴霁言吗?!”
类似的对话不绝于耳。
许鸢刻意放慢脚步,感受樱花树下的温柔,与少年人独有的活力。
风一吹过,粉白色的花瓣便纷纷飘落下来。
她站在路边,眯起眼睛,享受着温暖自由的太阳。
汽车鸣笛声张扬地响起。
新生们纷纷让开一条路。
一辆红色的阿斯顿·马丁停在了许鸢身侧。
车窗落下,尹荔趴在窗沿上朝她笑:“许鸢,前面还要走一公里呢,我带你一程?”
弗拉克斯曼学院旨在为财阀与精英阶层培养优秀的继承人,良好优秀的体能也在培养之列。
因此,入校这一公里的樱花路算是对学生每日最基础的体质锻炼。
尹荔热情十足,许鸢有些惊讶,她和尹荔只共同参加过一场晚宴,甚至没说过话,尹荔竟然认得她。
“啧,谢盈朝真抠。”尹荔皱皱鼻头,“对自己的人都不舍得派车队送一下?”
许鸢礼貌地说:“是我自己想要走走的,尹小姐,谢谢您的好意。”
尹荔摆摆手:“那算了。”
车子启动,很快消失在新生们的视野之中。
许鸢想要感受平凡自由的生活。
可当尹荔离开之后,周围新生落在她身上的探究的目光,让她突然觉得。
——在这样的地方,似乎平凡没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
大财阀总是有些特权,丁管家早为她办好了入学的各项手续。
在其他新生忙碌于开学的各项事务时,许鸢只需在新生典礼开始前到达礼堂就好。
离典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礼堂外没什么人。
许鸢根据路牌的指示到达门口时,看见了谢斯止。
他靠在路边的长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脸上是他一贯散漫的神情,对什么都不在意,仿佛一只日光下的猫咪。
谢铎坐在他身旁,眼睛注视着来往的美女,遇到合眼缘的,就朝人家吹口哨,像个优雅、英俊的痞子。
夏天的高温仍未散去,来往的行人都穿着短袖短裙。
只有谢铎,长衣长裤,像是无惧这酷暑。
他远远看见了许鸢,朝她招手,开朗地喊:“嗨,嫂子。”
许鸢脸颊微红,没有应声。
倒是谢斯止,听到“嫂子”两个字时,睁开半眯的眼睛。
走到他们面前,许鸢才回应了他的那声招呼:“铎少爷,早上好。”
谢铎一脸受伤的表情:“我叫你嫂子,你却喊我少爷,这合理吗?”
许鸢莞尔,并没有因此改口:“那天您在青木帮救了我,还没有正式和您道谢,谢谢您。”
“别客套了。”谢铎偏头瞥着谢斯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到最后,谁知道是福是祸?前方又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自己?那件事别谢我,再谢我就要良心不安了,真想谢的话就谢自己吧,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许鸢垂眼:“您的脖子……”
谢铎脖子上有几道结痂的抓痕,长长的,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晰。
“这个啊。”谢铎摸了摸伤痕,“前些天在路边逗了一只猫,那猫性子野得很,跳起来就抓我。”
“谢铎。”谢斯止忽然开口,“作为新生典礼的主持人,你是不是该去礼堂对流程了?”
谢铎笑笑起身:“少爷说得是,我先走了。”
他的背影消失,许鸢坐到他刚刚靠过的位置。
头顶是株繁花艳艳的樱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