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100)
只有在丽桦和医生进门的时候才会改变一下姿态。
即使隔着屏幕,也能看出她瘦了一圈。
医生口述的内容和昨天一样:“许小姐的身体依然很虚弱。”
谢斯止冷淡:“距离你为她治疗,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医生扶了扶眼镜:“我问过佣人,昨天许小姐依然没有吃饭,只靠营养针剂维持身体机能的运转。”
“她不吃东西,也不肯吃药,底子太差……”他顿了顿,“再这样下去,就要留下病根了。”
谢斯止挑起眉梢,脸上挂了一抹寒意。
许鸢快半个月没吃东西了,送去药也一概不喝。
十几天前,医生就为她开了营养针。
但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对许鸢来说,营养针并不能完全替代食物,让她好起来。
谢斯止眼见着,她一天比一天虚弱了。
“是你说,我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才能让她快点好起来。”
“是的。”
“就我所见,她并没有好转。”
“我只是一个医生。”医生说道,“病人不吃饭,不吃药,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谢斯止靠着椅背,他闭上眼,摘下腕上的沉香珠轻轻盘动。
书房忽然安静下来。
深知这位年轻的掌权人是怎样一个狠角色,医生后背渗出了冷汗。
尽管谢斯止没有说什么,但医生就是觉得,如果治不好那位小姐,他发起疯来会让自己偿命也不一定。
“我的建议是……”为了保住工作和小命,医生谨慎地措辞,“如果许小姐还不肯正常吃饭用药,就要考虑请心理医生来了,如果她拒绝心理治疗,或许可以试着让她生活在放松的环境里。”
“也不要干涉她的选择。”
对于许鸢和谢斯止之间的关系,医生隐约听说了一些。
在大哥离世后,将大哥的未婚妻据为己有,任谁都能看出,那美丽脆弱的小姐是被强行关在庄园的。
“比如,让她住到庄园之外的地方,换个环境,或许会好一些。”
“换个环境。”谢斯止眸底的光芒阴冷,“你是想说,让她离开我?”
医生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脊椎骨朝上蹿起的冷意越发得明显了。
“只是建议。”他硬着头皮说道,“您可以不采纳。”
谢斯止按灭电脑屏幕,许鸢房间的画面消失了。
他站起来,把沉香珠戴回手腕,嗓音平静:“我会让她吃饭。”
第59章
许鸢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过饭了。
每天大多数时间,看似待在床上,实则睡眠的时间很短。
一睁开眼睛,她所希望的,就是不要看见谢斯止。
这些日子,谢斯止也真的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但今天,她所希望的情况没有到来。
夜幕降临时,天空又飘起雪花。
卧室的房门咔嚓响了。
医生刚离开,往常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进来。
许鸢侧躺在床上,正凝视着窗外的雪。
透过玻璃的倒影,看见了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谢斯止站在门边。
天气很冷,他从书房走来,只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
一路上风雪交加,他身上粘了落雪,进入温暖的屋内,雪片融化了,他衬衫湿漉漉的,额前漆黑的头发也被打湿了。
见到他那一刻,许鸢下意识把自己蜷缩起来,流露出戒备的姿态。
她的一点小动作没能逃脱谢斯止的眼睛。
他漂亮的眉梢团起了一丝戾气,但很快,就被他藏起来了。
“医生说,你还没有吃药。”
他走进房间,脱掉沾湿的衬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换上。
衣柜里放着他和许鸢两个人的衣服。
就好像,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里是他们共同的家。
谢斯止总是会为这些小的细节而感到愉悦,即使他心底的想法,许鸢从不了解。
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把双手弄得暖了,他才走到女孩面前,单膝点地,跪在床前的地毯上:“不吃饭,不会饿吗?”
佣人端进来一碗白粥和一碗黑色的药液。
许鸢从前的口味就很清淡,生病的时候胃口不好,更吃不下别的。
谢斯止接过粥碗,舀了一勺粥,唇抵在勺边,轻轻吹凉,才送到许鸢嘴边。
女孩凝视他,往日温润的眼眸里装了太多衰败的东西。
明明从前在谢盈朝的身边,她眼里还有光的,现在,那光却熄灭了。
谢斯止:“要先吃饭,才能吃药,否则身体怎么能好起来?”
“好起来,之后呢?”许鸢不解地看着他,“继续做你手中的工具?还是说……”
她顿了顿,“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工具对你而言已经没有意义,现在的你,更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玩具?”
许鸢很温和,但这不代表她的嘴巴不会刻薄。
这一点,谢斯止早就知道。
但真的被她用话刺伤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会疼。
就算过去的他很糟糕,他以为许鸢至少能够感受到,他从没有像谢盈朝一样,把她当成类似玩具的东西。
床头的灯光映在许鸢蜷曲的眼睫上,将她眼底的冷清照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谢斯止所熟悉的、温顺的女孩。
或许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多温顺的人。
小时候的她不顾保姆的阻止,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瓶热牛奶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这点。
许鸢从来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与灵魂。
往日的温顺,只是在她自己无法左右的处境中,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适者生存的改变。
她从前可以为了生存而低头,现在却不管不顾了。
这很难不让谢斯止觉得,自己在她心里,远比谢盈朝要糟糕无数倍。
“你讨厌我了,是吗?”他嗓音沙哑。
“请放我离开。”
许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长久没有吃东西,她很虚弱,声音低低的。
她用了“请”字,令谢斯止感到很不舒服。
这不仅是出于她的礼貌,更意味着,她在有意识地,和他划开界限,把他疏远出她的世界。
他眼眸忽地黯了下来:“放你离开,就不会讨厌我了吗?”
“如果是这样。”
每每她说起想要离开他的话,总能激起他心底的戾气。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声音冰冷:“那就继续讨厌下去吧。”
生来就是不被父亲承认的孩子,母亲也曾想把他抛弃。
很小的时候,谢斯止就明白,自己在这世上是孤独的载体。
除了母亲,没有人爱他。
可母亲的爱也会被现实压垮。
那年秋日,许鸢站在漫山红枫下,说希望他一生平安,他一时无法置信。
她的感情清澈无瑕,这世界上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依然天真地相信他的人。
许鸢之于他,不仅是爱,也不仅是少年人的欲.望,而是他和这个人间为数不多的连接。
只有许鸢在他身边,他才会感觉,自己没有完全被这世界所厌弃,还可以有一些爱人的能力。
所以只要她不离开,哪怕是讨厌他也没有关系。
她在身边,谢斯止就觉得自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他低敛着眼眸:“从前是我错了。”
把许鸢送到谢盈朝身边时,他并没有对她产生类似爱的情感。
只是对幼年时遇见的女孩有些超于常人的兴趣,仅此而已。
如果当时他有一双能预见未来的眼睛,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再如果,她这些年所遭受的痛苦可以由他来替代,哪怕是千百倍的代价,他也会毫不犹豫。
但人生从来只有一次机会。
“可我需要你,我也爱你。”少年攥紧她冰冷的指尖,“所以你不许走。”
他的音调激几近偏执:“你可以恨我,可以不理我,但是别想用任何方式离开我,我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