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6)
记忆里,是她戴着口罩的样子,没化妆,真的眉毛,真的眼睛,真实的一个人。以及在走廊上打电话时执笔的手腕。或者后来坐在车里,她静静闭目,慢慢地呼吸,眉头舒开,睁开眼睛,发动引擎。
当时隔着挡风玻璃,有反光,他看不真切,却是此时回想,那个形象变得更加分明。
第5章 高校女教师躺平证
金融法商论坛开始的前一天,关澜收到会议安排。那时,她刚开完一个庭出来,手机开机,信息和邮件涌入,震个不停。那封信是法学院院长何险峰发给她的,她的讲座排在第一天晚上的第三个,之后还有晚餐和酒会。这一次论坛的主题是家族办公室的新格局和新视野,简而言之,就是给有钱人搞结婚离婚信托继承那些事。列表里面写着她演讲的题目——《企业顾问律师与家族律师的职责划分》,下面是她的名字,A市政法大学家事法专业关澜女士。主办方大概也觉得她“讲师”的头衔不够看,用了“女士”这个模棱两可的称呼。她回电话过去,跟何院长确认时间,说:“讲座没问题,但是后面的酒局我就不去了吧?”何险峰笑着反问:“晚上有事啊?带孩子,还是外面做案子?”他这么一说,关澜倒不好回答了。院里本来就有些声音,说她家里事多,一会儿老人生病,一会儿孩子学校里找,开会总是请假,还要在外面兼职。法律专业的教研人员做兼职律师一向是允许的,但现实里几乎都是教授副教授在做。案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身为小讲师的,大都得韬光养晦,低调为上。所幸何险峰是她博导,从来睁一眼闭一眼,没为难过她,这回也主动替她说出来:“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吧?”关澜轻声笑了一下,也不必明说了。电话那边,何险峰顿了顿,开导她道:“律协里那些个老律师,有的确实有点……怎么说呢,过去的旧习惯。但你呢,也别总以为在大学里工作就是进了象牙塔,场面上的事情该学的还是得学起来。否则这么多年轻教师,人家凭什么多看你一眼,多给你一个机会呢?”关澜还是没说话,心里冲了一句,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能力吗?何险峰好像能猜到她的想法,声音温和,继续说下去:“你是我带出来的,你的教育背景和能力我都有数,在院里是最出色的那一档。现在这个情况,你不着急,我都替你急。这一次研讨会的主题跟你的研究方向正好契合,你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到时候找个律所合作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不比你在外面一个个接小案子的好?还有,开学又要评职…
金融法商论坛开始的前一天,关澜收到会议安排。
那时,她刚开完一个庭出来,手机开机,信息和邮件涌入,震个不停。
那封信是法学院院长何险峰发给她的,她的讲座排在第一天晚上的第三个,之后还有晚餐和酒会。
这一次论坛的主题是家族办公室的新格局和新视野,简而言之,就是给有钱人搞结婚离婚信托继承那些事。列表里面写着她演讲的题目——《企业顾问律师与家族律师的职责划分》,下面是她的名字,A 市政法大学家事法专业关澜女士。主办方大概也觉得她“讲师”的头衔不够看,用了“女士”这个模棱两可的称呼。
她回电话过去,跟何院长确认时间,说:“讲座没问题,但是后面的酒局我就不去了吧?”
何险峰笑着反问:“晚上有事啊?带孩子,还是外面做案子?”
他这么一说,关澜倒不好回答了。院里本来就有些声音,说她家里事多,一会儿老人生病,一会儿孩子学校里找,开会总是请假,还要在外面兼职。
法律专业的教研人员做兼职律师一向是允许的,但现实里几乎都是教授副教授在做。案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身为小讲师的,大都得韬光养晦,低调为上。
所幸何险峰是她博导,从来睁一眼闭一眼,没为难过她,这回也主动替她说出来:“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吧?”
关澜轻声笑了一下,也不必明说了。
电话那边,何险峰顿了顿,开导她道:“律协里那些个老律师,有的确实有点……怎么说呢,过去的旧习惯。但你呢,也别总以为在大学里工作就是进了象牙塔,场面上的事情该学的还是得学起来。否则这么多年轻教师,人家凭什么多看你一眼,多给你一个机会呢?”
关澜还是没说话,心里冲了一句,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能力吗?
何险峰好像能猜到她的想法,声音温和,继续说下去:“你是我带出来的,你的教育背景和能力我都有数,在院里是最出色的那一档。现在这个情况,你不着急,我都替你急。这一次研讨会的主题跟你的研究方向正好契合,你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到时候找个律所合作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不比你在外面一个个接小案子的好?还有,开学又要评职称了,你自己应该知道,你在院里的表现也不是说样样无懈可击,那就必须得有个绝对的长板,让别人无话可讲。”
这“绝对长板”是什么呢?关澜想问,但最后只是深呼吸了一次,回答:“好的,何院长,我明白了。”
挂掉电话,再看手机,其余信息大多是委托人问她案子的事情,她一条条地回复。
翻到最后几条,是她的一个学生发来的。
小朋友名叫张井然,平常跟她关系很好,这时候发微信给她,很是雀跃地说:关老师,告诉你个好消息,去年评职称不是有人举报你在外面接案子影响上课嘛,今年你教学打分全院第一,躺平证稳了!
关澜失笑,副高职称那个红本本,俗称高校女教师躺平证,现在连学生都知道了。
她在微信上回:你哪儿听说的?
张井然秒答:我今天去院办看见的呀。
关澜心里自嘲,一个大三升大四的学生都比她消息灵通,又回:别替我瞎操心了,你在至呈实习得怎么样?
张井然:忙得要死,还得准备法考和 LSAT。
关澜:决定出国了?是不是跟你经院的男朋友申请一个地方的学校?
张井然发来一个不屑的狗头表情图,后面跟着一句:他谁啊?
关澜莞尔,又一次自嘲地想,现在的孩子果然比过去的自己聪明。
放下手机,她离开法院,开车去母亲陈敏励那里接女儿黎尔雅。又是傍晚时分,天正渐渐地黑下来,城市华灯初上。她那辆灰绿色的斯柯达汇入车流,如一粒微小的沙砾,穿过半城的灯火。
车拐进母亲居住的小区,天已经黑了。她找地方停下,手搭在车门上,却没按下去。她在黑暗里坐了片刻,是因为又想起了张井然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谁啊?
那一瞬,关澜忽然好奇,自己当年要是有这觉悟,此时此刻会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论坛举办的地点在南郊大学城旁边的一个风景区里。
齐宋把车停在景区外面的停车场,仅一街之隔,便是他曾经熟悉的政法校园。
隔着车窗,他看见姜源也到了,正从一辆本田奥德赛上下来,一边朝他这里走,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单身到底好啊!不像我,只配开保姆车,大周末的不能接送儿子上兴趣班,还得跟老婆请了假才能出来。明明是所里派下来的任务,搞得好像我一个人偷溜出来玩儿似的。”
齐宋笑笑,下了车,和他一起往景区码头走。
姜源还在往下说:“其实我最近也想换车,先看保时捷,然后退而求其次看特斯拉,最后想想房贷,还有家里孩子的开销,算了,换条新轮胎,凑合再开一年吧。还是你英明,不像我,钱没挣足,家里花钱的人已经满员负荷。先成家再立业,纯属旧时代的糟粕。”
齐宋还是笑,没接茬,这样的话他听得也是多了。
姜源只比他大一岁,但是结婚早,二十七岁就娶了上中的同学,两人是初恋。如今已完成二胎任务,小孩一男一女,大的六岁,小的两岁半,妻子全职在家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