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54)
车里没开灯,只有临近路灯的光漫射进来。齐宋借着那一点微亮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真的。他见识过那种绵羊,与她,确实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相似之处。
“至于我从前的事,为什么离婚,怎么离的,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关澜继续说下去,而后也看着他问,“但你记得我们怎么约定的吗?你真的想知道吗?”
齐宋想说,是的,我真的想知道。
但那一刻,又难免想到其他。他们说过的,只是在一起,不考虑未来,也不追问过去。如果打破这个约定,是否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一个新的维度,他了解她的过去,也让她了解自己?他真的做得到吗?
第47章 关澜 诉 黎晖
2007年6月,漫展巡回四个城市,最后一站到达北京。第一天是优秀原创作品展,第二天是大学生万人签名,第三天学生cosplay表演,整一个群魔乱舞。哦不,百花齐放。关澜记得那天是周四,而且已经到了期末,她是考完试才去的。赵蕊也一样,下午才从师大那边过来。两人在会场换的衣服,又互相给对方化妆。她cos明日香,头上戴了顶栗色假发,扎蝴蝶结双马尾,一身红色紧身作战服。赵蕊则是绫波丽,蓝色短发,白色作战服。李元杰当然也来了,难得一次没跟赵蕊形影不离,陪着个穿赛车夹克的高个儿,正跟别人说话。老李已是一八几的身高,那人站旁边还更高着那么一截。起初有那件赛车服加身,以为他扮的什么角色,后来大概嫌热,把夹克脱了,就剩白T和牛仔裤,一身清爽,却与漫展的氛围格格不入。旁边有其他女孩子也正看他,一个唏嘘:“怎么有帅哥来漫展呢?”
第48章 特雷莎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关澜说,望着挡风玻璃外沉寂的夜色笑了笑。齐宋知道自己也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没事的,他仍旧只有这样一句安慰,如此无力,而且毫无意义。又觉得至少可以给她一个拥抱,但妇联的社工已经从派出所报案接待厅里走出来,正朝他们这里张望。“不是交换,”关澜伸手推开车门,只留下这么一句,“我说了我的,你未必要告诉我什么。”对话就停在此处,像是打断,也像是救了他。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关澜说,望着挡风玻璃外沉寂的夜色笑了笑。
齐宋知道自己也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的,他仍旧只有这样一句安慰,如此无力,而且毫无意义。又觉得至少可以给她一个拥抱,但妇联的社工已经从派出所报案接待厅里走出来,正朝他们这里张望。
“不是交换,”关澜伸手推开车门,只留下这么一句,“我说了我的,你未必要告诉我什么。”
对话就停在此处,像是打断,也像是救了他。
那天夜里,方晴做完了笔录,开了伤情鉴定书,由民警和社工带去医院就医,再到庇护站暂住。警方也派了人去她家取证,并且传唤了戴哲,调查之后再做是否立案的决定。
齐宋和关澜返回大学城停车场,已是次日凌晨了。
关澜坐进自己那辆斯柯达,对他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像是一次平常的道别,又好像不仅止于此。
齐宋仍旧无话,也坐进车里,跟在她的车子后面,一直送她到她住的小区门口。
关澜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但没停车,也没打电话过来问为什么。
他们就这样开了一路,像上一次一样。直到斯柯达靠到路边,车窗降下来,她在那里看着他,却没像上次那样朝他挥手。
不过两个月,道别,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齐宋也降下车窗,给她发过去一条信息:给我点时间。
关澜低头看了看,回:我说过的,不是交换,我说了我的事情,你未必要告诉我什么。
但齐宋还是说:给我点时间。
他是想告诉她的,只是各种念头纷涌而至,过去,现在,以及假想中的未来,包括截然相反的两种可能。
她笑了笑,微信上也回了个笑脸。
单看 emoji,是不予置评的“呵呵”,但现实里的表情很温柔。
齐宋在心里又说了一遍,给我点时间。
而后,便看着斯柯达的车窗玻璃升上去,重新开动起来,拐进小区,只余尾灯慢慢消失在树影中,就像上一次一样。
离开南郊,回到他住的地方。自那时起到黎明,仅剩的几个小时的睡眠。
齐宋梦到南市的老街,一大片一大片正在拆除的棚户区,仿佛也是这样一个瑟瑟的晚秋,却又有着梦境特有的怪异的光线,那种晦暗的艳阳天。他看到十多岁的自己扔掉书包,扒开弄堂口的蓝色彩钢围挡,从缝隙之间挤进去,爬上拆到一半的楼板,跳过楼与楼之间的沟壑,像是游戏,又像探险。而后越走越深,越走越远,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因为知道不会迷路,也因为知道没有人在等他回家。
熹微的晨光中,马扎跳上床,亮着一双绿色的眼睛。齐宋醒来,没赶它走,伸手摸上它的背。而它竟也随着他的动作顺服地躺下,两颗绿色的灯珠隐灭,一人一猫又睡去了。
第二天,又坐飞机去深圳,下周还是在那里开庭。
齐宋自嘲地想,这一趟其实就是为了她回来的,本以为可以一起度过愉快的两晚,而后让她送他去机场。但事与愿违,事与愿违。前一秒他还在以拯救者自居,结果却发现她并不需要。她才是强者,也想要一个强者。他配吗?如果她真的了解他,还会喜欢他吗?
长久以来,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和托马斯一样的时刻,就像等待命运的审判,总是在警惕自己有一天会遇到特蕾莎,然后开始扎手指,大哭,互相妒忌的各种抓马。但忽然之间,忽然之间,他另有一种猜想,别闹了半天她不是特蕾莎,他自己才是。恰如那个梦中的游戏,他还记得那种站在残垣断壁边的晕眩,那种既恐惧又渴望坠落从而回到过去的晕眩。
如果真的回到过去,她还会喜欢他吗?
像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坐在候机室里吃那碗没滋没味的番茄牛肉面的时候,死去的童年又来攻击他。
手机震动,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来,听见对面说:“喂,我们这里是长江护理院……”
他仍旧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打错了,我做小额无抵押贷款的,利率优惠,当天放款,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但这一次对面说:“你别装,你是宋红卫的儿子对吧,我跟你说,你父亲……”
他没再回答,挂断,拉黑,把手机摔到桌上。
隔壁一桌的人奇怪地看着他,而他目不斜视,继续吃面。
随后三天,跑了三个地方。
齐宋把行程发给关澜,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以证明自己没有不跟她联系。关澜也是一样,没有旁的话,只是把方晴案子的进展告诉他。这做法让他自觉像个傻子,却又庆幸还有这么些破事可以作为逃避的方式。
第一天在法院开庭,休庭跟组里的同事开会,晚上陪客户吃饭。
第二天一早飞另一个城市,下飞机就已经觉得不对,一直没长出来的那颗智齿又开始证明它的存在,一整天在客户那里开会,结束之后从牙床到淋巴全都肿起来。他恐怕再这样下去说不出话,赶紧找了当地唯一一家有急诊牙科的医院,连夜赶过去,口服了消炎药,挂上水。
输液室里亮如白昼,旁边人大都在睡觉,唯他还醒着,闻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看着手机上与关澜的对话。有意思的那些还停留在那一天,他对她说,给我点时间。
齐宋离开之后,关澜又一次回想自己对他说的那些话。当时凭着一腔冲动说出来,过后觉得太多了,又觉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