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108)

作者:陈之遥

只这一句,便引来众人追着问怎么回事。

于是那人适时爆料:大学没毕业就未婚先孕,自以为嫁了个豪门,安心当阔太太在家带孩子,结果是个伪豪门,老公没多久就破产了,还出轨了一个客户。她没钱、没工作,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啦。后来拖到孩子两岁才离婚,而且还是她净身出户。

有网友是她的粉丝,表示不信,说:她打了那么多离婚官司,还有不少是大案,自己能搞成这样?绝对不可能。

于是那个 ID 直接发了张图,以及幽幽的一句话:她就是当 coser 搞擦边球认识的她前夫,还真以为互联网没有记忆啊……

那其实只是 2007 年漫展的照片,赵蕊那一半被裁去了,只剩下她,头戴双马尾的假发,脸上化着浓妆,身穿红色紧身衣。

关澜看着,只觉荒诞,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想证明些什么。但其他观众似乎另有主张,有图有真相,仿佛上面说的那些都被坐实,盖棺定论了。

猜想不是没有过,也许是袁氏的家办在给她颜色看,逼她退出,或者杀鸡儆猴,也让方菲知道,一旦闹开了会发生些什么。他们的家族治理专家有处理舆情危机的经验,手里自有用熟了的水军,要搞黑一个人当然也不难。

但听着电话里薛律师说话的声音,却又好像是个正经的专业人士。这其中的反差,让关澜有种不甚真实的感觉,也难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她早有心理准备,高校教师变成网红,从来就没有好下场。捧着的时候,说得样样都好,踩着的时候,又可以说得一文不值。尤其是女人,最后总是落到两性关系和婚姻上,她有多不检点,又有多不幸,总之都是她的错。

隔天,法学院院长何险峰找她谈话,问她网上那些说法是怎么回事?打算如何回应?

关澜只觉无奈,说:“我没有什么可以回应的,就看院里准备怎么处理我了?”

她这么说,何险峰反而无话。因为她确实也没做错什么,视频是学生发的,她早就要求删除了。兼职在外接案子,也是向院里申请得到批准的。

何院长做出为难的样子,想了想,然后说:“院里研究一下,有必要的话,给你发个声明吧。”

“声明什么?”关澜倒是好奇了,盖上公章证明她不是绿茶婊吗?

何险峰答:“网上有人说你被处分停课了,我们澄清一下。”

关澜失笑。

何险峰看看她,说:“行了,你最近好自为之,外面案子暂时不要再接了。”

这句话,他可能早就想说了。

“那我出去了。”关澜只道。

离开院长办公室,在走廊上遇到同事。人家朝她笑笑,表情中似乎也透着些不可明说的意思。

她也对人家笑笑,还是一贯开朗的样子,其实却忽然觉得孤独,那么孤独,就好像一个人面对着一整个世界。

而后,她想到齐宋。那一刻,那一秒,她只想看到他,埋头在他肩上哭一会儿。他一定会像从前一样拥抱她,手掌轻抚她的头发和背脊,带着笑说:“你看你,没事犯什么圣母病呢?”

但也是在那一刻,那一秒,她又想,也许自己更应该离他远一点,至少在方菲这件案子结束之前。

周五,关澜和方菲一起去了元华资本设在 A 市的办事处,城市西区的一座老别墅,修复得很好,显然既是办公场所,也是投资。

前台把她们带进一间会议室,里面空无一人。枯坐等了好一会儿,薛律师才来了,说袁先生有工作赶不过来,只能视频接入。

薛律师本人中等身材,四十几岁,看起来也像电话里听着那么礼貌,专业,温和,跟方菲打招呼,起初还是叫“袁太太”,经方菲纠正,才改口叫了“方女士”,而后又与关澜握手,交换了名片。

至于袁一飞,就是视频画面里的半张脸,瘦瘦的一个人,戴副黑框眼镜,号称正在忙工作,甚至根本没有往镜头的方向看一眼,只是一边打字一边道:“人都到了就开始吧。”

方菲被他的态度激怒,说:“袁一飞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关澜看她一眼,做了个手势阻止。

来之前她就对方菲说过,袁一飞的目的就是拖延,最好见面吵翻了什么都谈不成,而方菲又不敢直接起诉。

方菲会意,勉强按耐下脾气。

关澜这才开口,开门见山地说:“现在两位当事人之间,有离婚和股权两方面的争议。如果起诉,从一审,到上诉,再到二审,保守估计两年时间。方女士一旦对争议财产,也就是袁先生在 GenY 拥有的股权申请保全,会对袁先生进行中的 IPO 项目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你们应该也都清楚。”

视频里,袁一飞隔着黑框眼镜似乎看了她一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关律师的意思,就是要走诉讼咯?”薛律师问,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关澜能感觉到其中邀战的意味,却也笑了,摇头说:“要解决二位的问题,诉讼是效率最低,成本最高的方式。相似量级的离婚,和平分手的都是各自安好,不和平的,类似的案例也很多。”

薛律师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些,有上市失败,直接给对家干没了的,也有股价惨跌,走到爆雷边缘的。

“那方女士那边呢?”他反问,“你们考虑过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对她的影响吗?”

措辞果然讲究,涉嫌威胁的话是不可能明说的。

关澜点头,答:“当然,走到那一步,其实就是双输的局面。”

薛律师接着她说下去:“袁先生这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们也有双赢的方案。”

“您说。”关澜听着。

“维持婚姻状态不变,”薛律师道,推过来手里的文件,一式两份,一边让她们看,一边解释,“方女士可以带着两个孩子去海外生活,每个月还是可以收到与原来相同的津贴,袁先生对方女士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干涉……”

关澜与方菲交换了一下眼色,这其实也正好应了她们之前的猜测,袁一飞就是想拖过 GenY 上市这个关键时期,方菲如果答应,只会更深地陷入被动。

“我这边也有方案,”关澜打断薛律师,也把自己准备的文件推到对面,“不走诉讼,协议离婚,财产方面,就根据二位当事人婚前协议和婚内协议的约定,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归方女士……”

薛律师听得笑了,说:“我可以问一下您这样提议是基于什么吗?”

换句话说,你凭什么?

关澜也只是笑笑,淡然道:“最后还有一条,请让我说完。”

薛律师点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方女士和两个孩子都是有元华的股票的……”关澜翻到文件中一页,那上面有她详细计算之后的份额,不光包括方菲和两个孩子名下的股票,还有袁一飞的,甚至袁瀚斌那边所有的家族成员,而后起身在会议室的白板上又给他们算了一遍账。元华地产和元华电器都是上市公司,袁氏两兄弟持股均在 5%以上,按照证监会的规定,在两家公司的年报中都有披露,至于各自妻子和孩子的份额,也可以根据方菲提供的婚前协议估算出来。

一边算,她一边说:“如果袁先生同意上述两条提议,方女士可以签一个一致行动协议。离婚之后,只要袁先生有需要,比如元华的股东大会,或者董事会决议,方女士均承诺与袁先生保持一致行动。如果有一天,方女士持有的股份需要转让,袁先生也有优先购买的权利。”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袁一飞停下手上打字的动作,终于整张脸出现在画面中,看着关澜写下的一个个百分比,薛律师也才低头凝神看起手上那份协议。

这笔帐相信他们也会算,妻子、两个女儿、一个非婚生儿子,再加上他自己的股票,只有这样才能使得他在元华的份额不比袁瀚斌的少,在未来可能发生的继承之战里不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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