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105)

作者:陈之遥

来宾和员工也纷纷上前与方菲合影,要她的签名。

有人赞叹,说真人原来这么高,这么瘦,通身白得发光,女明星跟普通人真的有壁,公司里本来挺好看的姑娘,这时候都被她反衬成了盗版芭比。

也有贬她的,说她这身明显撞衫某某某,而且还落了下风,议论她今晚出场费多少钱,除去吃饭之外,还包括什么服务。

无论是赞美,还是贬低,方菲都无所谓。她从小学习舞蹈,一路艺考出身,早已经习惯接受各种各样目光的检阅。既然他们都把她当另一个次元里的假人,那她便也从另一个次元冷眼旁观着他们。戏里的人,看着戏外的戏。

来之前,经纪人关照过她几句,介绍了一下甲方的情况,她自己也在网上看了些八卦。

董事长袁向华,G 省农村出身的民营企业家,八十年代做家电起家,九十年代顺应时代大潮,又开始做地产,现下手里两家上市公司,A 股的元华电器和港股的元华地产。

董事长下面,便是行政总裁,是外面请来的职业经理人,以显示元华不是那种老脑筋的家族企业。但实际上这个位子却是铁打营盘流水的兵,平均两三年换一任,各色人等来来去去,反正都是傀儡,真正的接班人还是给自家二代留着的。

至于这二代,却有两个——袁瀚斌和袁一飞。

网上最初有人猜测,说这俩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人,富二代犯事,钞能力脱罪,改了名字和身份,送到美国读书去了,故事编得有模有样。

直到一年前,两兄弟同时读完硕士回国,进入集团下属的两家公司,职衔都是总经理助理,号称从头做起。有了同框的照片,明明白白就是两个人,犯事改名字的故事不攻自破。

但很快又有新的八卦生出来——同年出生的兄弟,不是双生子,名字还起得南辕北辙,让人自动脑补出八十集豪门伦理大戏。

有知道些内情的出来爆料,说两人进入集团之后,手上各有项目,定期比较业绩。老袁总就是这样在家里搞社达,竞争,淘汰,像是个斗兽场,把两个儿子圈在里面斗着玩。

可也有人说,业绩什么都是假的,有后妈就没亲爹,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大夫人二夫人的戏码。袁一飞的母亲宫斗失败,现已出局,于是就连他的名字都在集团内部成了笑话,私底下被人叫作“袁二飞”。

方菲看着,竟为这素不相识的人唏嘘,似乎含着金汤匙出生,实际却是这样。她不禁联想到自己,忽然出了名,表面都是风光,其实合同签得像个傻子。至于什么时候能脱身,脱身了还红不红,都是玄学。

转念却又觉得自己是真的傻,竟然可怜起锦衣玉食的二代来了。

于是,她仍旧带着看戏的心态前来,走过红毯,被安排在前排一桌落座,身边恰好就是这戏里的主角之一,“袁二飞”,戴副黑边眼镜,穿一身西装,没打领带,看起来普普通通,坐在那里几乎没说话,有些落寞的样子。

最前面三张圆台面其实都算主桌,坐的也都是贵宾,家族成员和集团高管被分在各桌上作为招待。看起来似乎公平合理,但还是可以察觉到其中的差别。

袁一飞左边是她,右边是袁家的一个长辈,总之都是吉祥物。袁瀚斌却跟着老袁总坐在中间那一桌上,与几位领导、生意伙伴、左膀右臂一起把酒言欢。

舞台上沙画,魔术,电光舞,一个个节目,空洞却也热闹,把现场气氛层层推进到高潮,然后轮到袁瀚斌亲自上台,演唱《长路漫漫伴你闯》。

台下不少人都知道,这是袁向华最喜欢的粤语老歌,每次 K 歌必点,这时候让袁瀚斌来唱,颇有几分隆重推出继承人的意思。

乐声响起,果然看见老袁扬脸笑着,望向台上,听到得意处,举杯与左右碰了碰,仰脖饮尽。

那一刻,袁向华听进去的应该是那句“驰马荡江湖,谁为往事再紧张”,而入得袁一飞耳中的,大概是“呢个要做大哥”,“谁是最高最强”。

方菲看着,听着,玩味着这豪门的恩怨,姿态与表情管理仍旧毫不出错。

直到中间一段 Rap,乐声激昂,专业伴唱、伴舞演员卖力地唱着、跳着,只可惜袁瀚斌没有一句在节奏上。

她轻轻笑了,袁一飞也正发笑。

正是那笑声,叫他们转头看了对方一眼。

宴会厅里的灯早已熄灭,舞台上变幻的彩光照下来,映射在她脸上,而她一动不动,端庄,却也曼妙。他有一瞬地走神,感叹这造物的奇迹,基因彩票的头奖。

而她却忽然问:“你俩到底谁大啊?”

他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有点意外竟会听到这样冒犯的问题。虽然在场的很多人也许都在琢磨,但只有她问出来了,好像是傻,那种不合时宜的真性情,却又好像不仅如此。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并没感到被冒犯。

“你问这干嘛?”他反问。

她答:“看你俩谁有希望继承大统,我试着攻略一下。”

是句玩笑,他听着,竟也真的笑起来,半是自嘲,半是戏谑。她真觉得他还有机会吗?

后来,许多年过去,当时的心境早已淡忘,只剩下几句对话留在记忆里,但这也就是方菲第一次见到袁一飞时的情景。

虽然没接方菲的委托,关澜还是给她推荐了两个相熟的律师,婚姻和商事案件都能做的那种,相信一样也能帮到她。

方菲看了眼推来的微信号,只道:“我去试试看吧,但还是请你再考虑一下。”

关澜笑笑,没再说什么,起身送她出去。

等送完人,回到法援中心的接待室里,便听见张井然和另一个同学正小声议论:

“估计又是出轨,他们那个阶层都这样……”

“你说这些人钱都哪儿来的呀?真是像大风刮的一样多……”

虽然这时接待室里没有来咨询的人,关澜还是提醒了一句:“这件事到此为止,这是你们以后吃这碗饭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嗯嗯,知道。”两人都点头,闭嘴不说了。

倒是她自己还没放下,做了会儿手上的事情,忽又开了网页,查了查方菲和袁一飞的资料。

这两人于 2011 年结婚,袁一飞也在同年辞去了元华集团内的所有职务,开了自己的文创公司 GenY。

当时网上有种说法,底层结婚为了传宗接代,中层结婚为了互相补足,上层结婚却是找最强队友。他们俩似乎就是最后一种情况的代表,方菲靠嫁入豪门“赎身”,摆脱了原本的吸血合同,过上了好日子。袁一飞也靠着她的知名度,使得 GenY 一炮而红。

此后十多年,两人在社交媒体上一向不算低调。尤其是方菲,微博、小红书都有账号,事业,家庭,全方位地分享,购物,旅行,两个女儿的教育,世界各地的豪宅,游艇,私人飞机,时装周买高定礼服,佳士得拍名人珠宝,羡煞旁人,粉丝数量自然也不少。

关澜看着,更加对她刚才的说法持保留意见。

如果真如方菲所说,袁一飞在离婚这件事上搞“恐怖主义”,只要她在社交媒体上说点什么,一定会立刻掀起广大网友吃瓜的空前热情,事情根本瞒不住。

但方菲的忧虑看起来又是真真切切的,关澜一时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搁下了。

直到傍晚,结束法援的工作,她跟齐宋一起在大学城附近吃饭。

齐宋并不问她什么,只是说起自己去年经办的一桩案子:“就是年底那个不正当竞争,我代表的是元华电器。”

关澜停下筷子,抬头看他。

方菲来找她这个离婚律师,齐宋自然猜得到是什么原因。

那个不正当竞争的案子她当然也记得,最后一次庭审,他坚持线下开庭,出差回来之后就病了,但官司赢得很漂亮,拿到不菲的赔偿,也是他这次升高伙的重要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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