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雨(22)
她说到最后变成吼叫,嗓子被酒伤过,又嘶哑得严重,让她的形象更有些凄楚。
沈佑第一次听到这话,才知道唐夕成名以后也对背景、学历这些耿耿于怀。他不知道从何劝起,因为他也面对跟她同种问题,他自己尚不能理解完全,不知怎么告诉她,人生而不同,怨也没用。
夏灯本该尴尬,但她没有,甚至走过去,蹲下来,把唐夕踢腾掉的毯子捡起,盖住她险些走光的腿,说:“你说得对,我不反驳。”
唐夕缓慢地扭动脖子,看向她。
夏灯拉她的手,让她自己摁住毯子一角,随后站起来,语速平缓:“我从小性冷,拒绝交流,是跟大部分人没有共同话题,也不想用‘懂得更多’的优越感去压迫任何人。‘懂得更多’本身也是背景赋予的,我只是运气好有这个背景。”
唐夕一顿,不知道说什么好。
“初臣的事我只是觉得你有知情权。”
点到为止,无一丝多余。
唐夕嘴一撇,眼泪啪嗒掉落,抓住她:“对不起我不冲你,我只是……”
“我知道。”夏灯说。
唐夕吸了好几下鼻涕,醉酒让她比平常还呆一点:“但我现在心里还是喜欢他的,这要怎么办……”
“我之前是用更疯狂工作转移难过的。”
唐夕皱眉想想:“行……”
沈佑目瞪口呆,唐夕每次陷入牛角尖,八百匹马都拉不回来……
不光对唐夕转变费解,他也惊于夏灯之举。也许这是夏灯一直以来寡淡的原因,但她从不宣之于口……
思及此处,他也难免感慨,他近来真的太易因夏灯而惊诧了。
夏灯先行一步,走时唐夕情绪已稳定许多。
沈佑看她泪眼汪汪的丑样,一边啧嘴一边拿纸巾擦掉:“你这是平等地怨恨每一个富二代抢了你的人生吗?”
唐夕吸吸鼻子:“是。”
沈佑被她逗笑,给她倒了水,说:“但你长得也挺好看的啊,你又是抢了谁的脸啊?”
唐夕撇嘴:“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你嗦?”
“我嗦不出来。”沈佑把水端给她:“把这喝了。”
唐夕乖乖喝水,喝完小声跟他说:“你帮我加一下夏灯微信。”
沈佑也小声回:“好,我等一下就推给你。”
唐夕心满意足,眼神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欸我一直忘了问你前女友为什么把你甩了啊?就那另一个博士姐姐,梁麦。”
沈佑脸色一沉:“你是不是好了?好了给你经纪人打电话,赶紧滚回去上班!你以为你们这行光鲜亮丽不是红气和钱堆的?不好好上班你拿什么堆?你的蠢驴脑袋吗?”
“……”
*
夏灯叫完车便跟小姨打了招呼,约定好陪她晚饭,没想到肖昂来得更快,她也不矫情,从容搭了他的车。
肖昂淡淡一笑道:“你不要怪余总为我创造机会。”
“我不怪家人。”
“那能不能也别怪我把初臣在韩国的事告诉余总?我只是想少一个竞争对手。”
夏灯在后座,把脸扭向窗外:“对初臣下手没用。”
肖昂点头:“是,你心里是游风,游风才是我竞争对手。”
夏灯并不否认。
肖昂又是一笑,说:“我那么坦白,你能不能也坦白一下,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游风的?让我死心。”
“同学越轨了,我们不算熟。”夏灯淡淡警告。
“抱歉。”
车内陷入阒静,肖昂从车前镜看了眼夏灯的脸。
所有人对游风、夏灯的记忆都是游风暗恋、苦追夏灯八年,终于抱得美人归。
只有肖昂知道他们之间另一个版本。
高二那年,学校东门外的图书馆里,他看见夏灯俯身偷亲了睡着的游风。
第十五章
夏夜仍然炎热不堪,小姨中途打来电话,说是临时有视频会议,让她自己解决晚饭。创造机会的意思显而易见。
肖昂抓住机会,随即问道:“赏个脸吗?让我请你吃饭。”
两人站在路边,晚饭时间,天桥两端灯烛辉煌,天时地利人和,似乎夏灯不同意他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她还是淡淡道:“你跟我小姨是合作关系,跟我不是。对不起,我另外有约要赴。”
“高中同学身份不能有特权吗?”肖昂不死心,追问道。
下班高潮,川流不息,实在是吵又躁,夏灯不愿再纠缠:“聚会那天我听朋友介绍,才知道你跟我是一个高中。”
肖昂温润一笑:“那好吧。”
正好赵苒的车停到路边,夏灯礼貌道别后上车。
肖昂看着那辆车离去,笑容逐渐加深。选择性遗忘症吗?不重要的就坚决不重复记忆,渐渐等它在脑海中淡去?
那她到底记不记得她图书馆那个偷亲?
她要是忘了就好了,那他或许能篡改那段记忆,说成是亲了他?
想到这里,他眉梢一挑。也不是不行。
*
赵苒开车时往后望了一眼:“那不是,肖昂吗?”
“嗯。”
赵苒不可思议道:“不是吧夏灯老师?”
“不是。”
“那就行。”赵苒告诉她:“跟你说为什么不行。我们当年经历的,你可能忘了,但我被骂得惨,印象深刻!”
夏灯静等下文。
“就是高中学校建游泳馆那段时间,隔壁体育馆不是正好筹备橄榄球赛吗?当时校区高中正流行这项运动。你们家……额游风当时是咱们校队的四分卫。老贺和肖昂是跑锋。外接手是当时正跟我暧昧一男的。那天我花两百块请值周的同学一顿羊蝎子,换来俩袖标。说是替她们打扫游泳馆,其实是去体育馆看比赛。咱俩去的,记得吧?”
夏灯经她提醒,想起来:“记得,你跟我说值周可以在游泳馆开放前试游,你还买通值周同学,她们跟你一唱一和,说是这样。”
“……”
赵苒无力笑道:“怎么这种事你就记得!”
“因为除了这个理由,我根本不会答应。”
“……”
赵苒识相地跳过这个话题,接着说:“然后咱俩就被告发了,知道吧。校队赢了,我正跟你在那儿吹他们牛呢,主任一嗓子差点吓破我的胆。他开着办公室门骂咱俩不害臊还记得吗?”
夏灯不记得了。
这个记忆没有重复记的必要。
“怎么看橄榄球就不害臊了?真不懂!”赵苒先把膀大腰圆的主任诋毁一番,才又继续说:“除了比赛那几个,还有谁知道咱俩去了现场?肯定不是值周的两个人,我那两百不是白花的。”
夏灯记得后续,她和赵苒因为逃午休去看比赛,被课间罚站一周。
赵苒越说越气:“游风和贺仲生我以前也想过,但游风没那么事,贺仲生跟他关系好,肯定也不会多嘴。外接手正跟我暧昧,自然也不会。你说还有谁。”
照她意思,只剩肖昂。
夏灯没有搭茬。
“他最不起眼,又老实,我当时就没往他身上想,你看现在,他脱胎换骨,哪有老实样?我跟你说就是我误断了,”赵苒说:“他就是个内心狭隘表里不一的人。”
夏灯没有接话。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高一下期分班时。就在比赛后没多久。游风当时是咱全级第一嘛,就当时我们分班时他那个清华还是北大的新航项目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就是说这位哥高一就保送了。”看向夏灯:“至于为什么没去,我也不知道。”
夏灯没告诉她,跟游风相爱后去看望他爷爷,从爷爷那里知道,别说高中被保送,游风初中就通过测验免三考了。
说起来,他拿倒数第一给她兜底的事根本不影响他未来的路。
想到他为了给她兜底,拿倒数第一……
其实初中时她不感动,还觉得这个游风真笨,总是倒数第一。
她那时倒数第二是因为她不想考,考试时一直看着窗外光穿过树叶形成线,投射在窗台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