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雨(12)
游风手指筋随他系扣子的动作不停跃动,他不甚在意地说:“你现在应该考虑,你在特级教育资源面前还有什么优势,而不是狂怒。”
“反正!她不会去的!”谭一一底气不足,全靠嘴硬。
游风又随口道:“有野心的女孩子在成为更厉害的人和男人之间是不会选男人的。”
谭一一努努嘴。
沈佑心领神会。
夏灯咬紧牙关。
初臣嗤之以鼻。
唐夕没有听懂。
游风总算系好袖扣,正好火锅和蛋糕也已送到,他抬头又道:“各位慢用,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话毕若有似无地扫过夏灯。
夏灯也是一样。
他似乎对参加活动之类的事已经驾轻就熟,掌握了快速让自己端正体面的技艺。高定西装、名牌手表,随抓的头发已经够到红毯门槛,再有一副目空一切的姿态……
他说“有野心的女孩”几个字时怪声怪气,他又何尝不是成了更厉害的人?如果当年他们只管风月,那不就是两个坐吃山空的二世祖?
夏灯收回目光,不准备再待下去。
沈佑将两人深刻的怨和更深的爱收进眼底,无声无息叹出一口气。
游风这人还真喜欢把爱夏灯的事做一百遍,再用一张犟嘴抵消。要是乐此不疲也就不说了,他明明痛苦万分。
上次,沈佑问他为什么不明火执仗地发泄,再对夏灯表明他这么多年心意未改,他没说。
但沈佑多少能感受到一点,无非是他在等夏灯主动。
但那可是夏灯,出了名的寡淡,家里把她养得又理智又麻木,只有逻辑性,没有共情力……
就这个孤独终老的性格,主动?那大概要倒流回她小时候,重新扳正了。
沈佑心中感慨,再看夏灯,她好像已经没有耐性了。
游风走了,没有解释和唐夕的事,唐夕肩膀也垮掉。她悄悄望了初臣一眼,突然觉得她这番操作多此一举。
若初臣在意她,又怎么用得着她来做这些求和的事?
她也不再多待。
游风一走,初臣失去报复对象,顿感无趣,也以有事为由撤退。
本就不热闹的生日会,只剩下小寿星在沙发上哼哼唧唧,沈佑拍拍他的脑袋瓜:“不是还有你沈哥?”
谭一一抓住他的手,过于担忧道:“沈哥,你说她会去特级班吗?”
沈佑坐下来,看向还没走、帮忙把火锅食材摆上桌的夏灯,悠长的一声“嗯”之后,说:“不能怪她,谁不想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更好呢?”
“那我咋办啊?”
沈佑收回眼来:“你好好上学呗,你比她厉害,以后像是帮她转到特级班这种事就是你来做了。喜欢她那就一路护着她,这样你俩都能到顶峰,顶峰再见嘛。”
谭一一这时还不懂,也不认可他:“去顶峰的路上变数太多了,我爸说很多人的分别都是永久性的。”
沈佑也没反驳:“这个也是真的。”
谭一一得不到准确答案,自己也想不通,陷入难过当中。
夏灯已经摆好食材,对谭一一说:“生日快乐。”
谭一一扭头看过去,夏灯站在餐桌前,身上透出柔和光辉,瞬间抚慰他郁闷心情,他走过去,跟她撒娇:“姐姐陪我嘛。”
夏灯想走,一时没搭话。
谭一一说:“我哥拿了西装过来,我就知道他晚上一定要走。我只是想过一个热闹的生日,但他们都走了。”
夏灯终是没走,还帮谭一一点了蜡烛,帮他出主意,回复喜欢的女同学发来的祝福。
沈佑吃了一惊。
夏灯以前不会这样,没有人可以打乱她的计划。她很擅长跟别人说不要,不好,我不想……
现在她居然会不忍心?
那是不是说游风或许能等到她主动了?
*
热闹散去,夏灯上火症状明显了一些,只要吞咽,嗓子就疼。
回到家已经半夜,她黑着灯趴进沙发,整张脸完全埋进坐垫。时间悄声漫步,不知不觉从半夜来到了深夜。除了嗓子,胃也开始疼,她终于起身,吃了几片药。
年轻时吃冰、游冬泳,工作后黑白颠倒,睡眠极少,要针灸,要吃中药。明知这副身子已经不适合大量的咖啡和酒,却不戒断。导致还没三十一身毛病。
她手撑在吧台缓了缓,走到音响前,连接蓝牙,设置随机播放后返回沙发。
吉他前奏一出,她站住了。
“……
想要问你
信不信我的爱
不是谁都能保护你
因为爱
如果你问
信不信有真爱
我只能说
试试看
我的爱
……”
这首歌……
竟是这一首歌。
她想他了,猝不及防地想。
*
游风开完会天已微亮,秘书通知司机去酒店,被他打断。他说他要回东海岸,就是涂州靠海岸的富人区。
随着涂州海岸房房价大涨,虽说是八年前的楼盘,也水涨船高,前年开始有价无市。说到底还是靠海岸却远离港口,并不吵人,而且有富人区作为噱头。
夏灯在涂州不止那一套房,哪一套都比那八十平米大,但她还是选择住那里。
游风知道那是因为她喜欢海浪的声音。
他点开百合微信,聊天停在上次约炮。
她微信名叫fz5gl。
游风当时被这个微信添加好友,几乎是第一时间解码,这不就是负重五公里?
他那时便不禁想,就这个希望他认出来又怕他认不出来的小蠢货行径,到底是怎么说出她要专注事业这种话的?
负重五公里,这是夏灯的表白。
当年他们两个是先在一起,后谈恋爱。全仰仗他锲而不舍,终于坐稳她男朋友这个身份。
两人心意相通前,她还不知道她对他是什么感情,别人问她喜不喜欢他,她否认,说不。
为了可信度高,她甚至不知死活地说她要喜欢他就负重五公里。
人人知晓她贫血跑不了步,一时间铺天盖地的辱骂砸向她,说她下这种赌咒就是完全不喜欢他,纯粹玩弄,再让喜欢他的女生嫉妒。
还有骂声针对他,说他是舔狗。
他根本不在意,她却不行,买了一套超重训练装,挑了一天中人最多的傍晚时刻,在她学校操场跑得脸白气喘、浑身发抖。
他找到她时,她双腿打颤,勉强能站住。
他骂她,竟在意那些恶意。
她说她在对他表白。
他那时不争气,又触动又心疼,回家翻箱倒柜把初中为她赢的长跑奖杯找出来,作为她负重的奖励送给她。
奖杯底座有他初中时就找人刻的一句——我因夏灯而存在。
她欢欣雀跃,还买了水晶盒子,把它保存起来。
迁回思绪,游风把脸转向窗外。
呵。
有什么用?
不还是用一句她还年轻她要创造巨大价值的蠢话把他甩了?
这一创造,就是八年。
他越想越不甘,还给她台阶下?给什么?现在的夏灯哪里有八年前的夏灯讨人喜欢!
想要台阶?没有!
怒火升起时司机把车停在楼下。
司机从后视镜窥到他眸底凶光,没敢提醒。但他不是一个会被情绪支配的人,并未耽误双方时间,很快便下了车。
电梯时间稍显得漫长,他左手抄在西裤口袋,右手习惯性翻阅BBC国际新闻频道。
电梯抵达,他抬起头,还没迈出半步,被人扑了满怀、双手死死环住胸膛。
他歪头垂眸,问道:“干什么?”
夏灯仰起脸来,眼眶微润,声音颤抖:“我太奶奶,死了。”
“你太奶奶不是在你还上五年级时就死了?”
“我……梦到了。对不起,我有点怕,我等一下就好。”夏灯汗津津的,身子潮热,甚至发起抖来,像是真被噩梦惊醒。
他正要拉开她、摸她额头,谭一一睡眼惺忪地走到跟前,奶里奶气地说:“姐姐你运动完没啊?都在走廊跑仨小时了,天都要亮了。而且从你家门口到电梯才几步路啊,真能运动开吗?要不我让我哥给你买个跑步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