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一方面，更让艾夏难过的是夏霜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用过心，她宁愿在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醉生梦死，也不肯回过头好好的看一眼她的女儿。

实在是讽刺。

“我们走吧。”纪风又重复了一遍。

他感觉怀里的女孩像是受冻般止不住的颤抖，以为她在哭，低头才发现，她在笑。

无声，却癫狂。

她捂着嘴，把头深深的埋起来，肩背高频率的起伏，好像天底下再没有比眼前的事情更可笑的了。

连吧台里的小哥都忍不住看神经病似的看她。

纪风皱了皱眉，朝吧台里看热闹的小哥打了个响指，示意他离开。

见是自家老板的小少爷，小哥哥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放下杯子转身就走。

何宇应该也发觉出异常，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接通手机。

何宇大着舌头的声音异常清晰的传了过来。

“风哥啊，你们怎么还不回来啊，璐璐她喝醉了太缠磨人了，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纪风偏头往后看了一眼，见何宇动作艰难的朝他比手势。

他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蜷缩着蹲在地上的艾夏，刚要回答让他等一会，手机就被人抢去了。

女孩的动作极快，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拿到手机的女孩偏过头，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再次面对话筒时，还是忍不住神经质的“咯咯”笑个不停，要使劲捂着嘴才没把笑声泄出去。

“不是，风哥？你还在吗？”电话那边，何宇道。

艾夏好不容易止住笑，按着翘起的嘴角，义正言辞的说道，“何宇，郑玉斌带人来检查了，他现在就在门口，限你三秒之内带着你女神从后门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何宇：“……啥？”

艾夏这边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三——”

紧张情绪下，人总是能爆发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潜力。

刚才还抱怨控制不住任璐的何宇歪头和肩膀夹着手机，单手抄起醉的迷迷糊糊说着胡话的任璐就跑。

“二——”

何宇：“我艹。”

“一！”

背后不远处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艾夏再也忍不住，大声笑出声来。

“做坏事就这么开心？”纪风问道。

眼前，女孩已经笑出了泪花。

“要不呢？”艾夏抬起头，挑衅般与他对视。

在这点上，艾夏和苏栎很像，化解难堪的方式就是让对方更难堪，若是条件有限没有办法，那就看谁倒霉了。

再起身时，艾夏又恢复成那个无坚不摧的艾夏。

纪风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她的脸，看看这一层面具究竟有多厚。

“不是说要走了吗？”

这一次是女孩居高临下，垂下眼脸，带着睥睨全程的傲气。

夏霜那一桌显然过渡到另一个高潮。

“话说，霜霜啊，我可看到你预定了一款手镯来着，可是贵的很哦，是打算以后庆祝的时候拿出来吗？”

艾夏已经不想要听到夏霜的回答，连一刻钟都不想要和她们这群人待在一起。

她利落的转身，头都不回的往外走。

身后，夏霜犹豫了一下，微微一笑，竟出乎意料的有些温柔，“那是要送给我最爱的人当生日礼物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杨硕作为夏市有名的青年才俊，独自来酒吧的机会不多，如果来了，那多半是看腻了身边的莺莺燕燕，出来猎艳。

Sunshine酒吧是他最长来的地方。

主要原因是酒吧和店主的气质非常相符，暗戳戳的散发着文艺范装逼气质。

来的人也都自诩风流，尤其是独自来的女孩子，多半清高骄傲，虽然难追，但他就喜欢这个调调，激发人的征服欲。

他来得早，打算找一处安静僻静的位置。

进门的瞬间，与一个女孩擦肩而过。

女孩穿着打扮透着股怪异，脸上还带着伤，但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她高抬下巴，仰首挺胸的姿势透着股盛气凌人的傲气。

高冷而美艳。

宛若高山幽谷，无人到达处的百合花。

只一眼，就惑人心神，抢占了他所有心神。

杨硕愣在原地，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然后被后面跟着的一个半大男孩戒备般盯了一眼。

男孩面色极凶，像是未长成的狼崽子，带着天真的狠厉。

这时候，已经有店里的人满面笑容的迎出来了。

见到他，先是一鞠躬，“是杨少来了啊，真是有失远迎。”

杨硕把人往怀里一揽，半开玩笑，半带威胁的往女孩的背影处扬了扬下巴。

“知道她是谁吗？”杨硕问。

服务人员怔了下，以为是在问纪风，忙熟练地像背台词般赔笑道，“我们家孩子年纪还小，要是不小心得罪您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我们苏总到时候一定亲自上门赔罪。”

“这样啊。”杨硕摸了摸下巴，神色带着些异样。

第037章

夜半，长街。

落木萧萧而下，暗黄色的路灯灯光穿过斑驳的树叶，投射在青石板铺设的人行道上。

路上的人不多，车也不多。

因此，当人行道上，一个女孩行走的身影就显得益发的惹人注意，尤其是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推着沉重机车的男生。

从酒吧回家的路不算长，艾夏想要一个人走回去。

南国夏末初秋的夜虽算不上冷，但风刮过，还是沁人心脾的凉。

口罩已经攥成一团基本报废了，艾夏抓紧衣领，以维持基本的体温。

其实，她已经觉察不出温度了，只觉得被风一吹，昏沉沉的大脑清醒几分，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放空般的轻松。

就像是好不容易完成一场大考。

唯一让她有些在意的是身后跟着的人。

“我……其实是私生女。”

出了酒吧后，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劲，艾夏忽然想要把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和不堪全部倾诉出来。

等话说出来了才发觉，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她竟还能以玩笑的口气诉说。

“所以呢？”纪风问道。

“喂，这可是我的大秘密哦，现在你知道了，还不抓紧机会嘲讽我？”艾夏歪着头笑道。

“为什么要嘲讽你？”纪风皱着眉道。

艾夏始终盯着他的眼睛，纪风不是在做戏，是真的在疑问。

可还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艾夏顿了顿，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就是……我是私生女啊，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难道不该嘲讽吗？”

男孩的脸一下沉了下来，眼底带着责备，看的艾夏心里有点发虚。

“是他们不要你了吗？”纪风忽然问道。

“应该……是不要了吧。”艾夏扯了扯嘴角，没能成功的向上弯起来。

有点尴尬。

莫继明已经全然中断了和她们之间的联系，看样子是由着她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至于夏霜，明明说过不会抛弃她，如今估计也早忘到爪哇国去了吧。

她从来都不是他们期待中的孩子。

无论她多优秀、多努力。

有的时候艾夏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爱过彼此。

夏霜究竟是因为没有得到莫继明的爱才用纸醉金迷填补，还是因为爱上纸醉金迷的生活才与莫继明纠缠了几十年。

这是个谜。

“所以，错又不在你，被嘲讽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你。”纪风道。

艾夏眨了眨眼睛，对面的男生千年难得一见的义正言辞。

看起来有点陌生。

却不知，他看着她，好像透过重重的岁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躲在角落，忍受着旁观者或可怜或同情或不怀好意猜测目光的自己。

那个行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当动物园里的动物明里暗里指指点点的自己。

那个明明不是自己做错事情，却因为留下来而需要承担一切后果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