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法则(88)
“老祖宗的手艺,不会失传。”
林老爷朝他笑笑,又因为体力不支,睡着了。
手术约在周四,在手术开始前,徐云然他们回了趟家,说要把冬衣都运过来,在这边住一阵,好照顾人。
林羡清和温郁收拾了以前的老屋子,看样子林老爷已经好久没回过家了,家里的老家具上都落了一层灰。
林羡清一边清理空调的出风口,一边晃了神。
这空调是为她买的,自从她离开以后,林老爷估计就没开过。
温郁从她旁边经过,轻轻勾了勾她手指,仰头跟她说:“擦干净了就下来吧,站在凳子上太危险了。”
晚上两个人就搬着凳子坐在后院里喝粥,像以前她和林老爷一样。
后院的草许久没清理,长得又长又扎人,草尖从雪堆里冒头出来,泛着点点绿意。
碗里的粥渐渐被喝空,碗身在冷空气里渐渐变得冰凉,林羡清呼出一口热气,直直看着院子里的树。
她这阵子总是发呆,温郁也不打扰她,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把自己当做她的安慰,让她坐累了有个肩膀可以靠。
林羡清靠在他肩膀上闭眼,声音因为长时间不开口而变得沙哑:“说好有时间带你去看医生的,明天林柏树去病房值班,我俩去找医生吧。”
温郁身子僵了一瞬,他失措地耷了眼睫,声音很淡很缓慢:“不急。”
林羡清哽咽了一下,她掀开眼皮,看见了他紧绷的下颌线,下意识咬住的下唇。
温郁咬得很用力,隐隐又有要咬破的趋势。
林羡清眉头一皱,抬指摸上他的下唇,在雪天冻了许久的手指倏然间覆上灼热的唇。
“松牙,你不能再咬嘴了。”
温郁侧眸轻缓地盯住她,随即松了劲儿,垂着眼乖乖答“嗯”。
院子里进风,青年额前散落的发丝被风撩起,羽睫在冷冽的空气里抖了几下,林羡清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希望你们都健健康康的,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我陪着你,好吗?”
温郁捏了捏她的手指,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最后还是应下。
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事,林羡清这一刻有些感慨:“我之前其实把你的情况跟医生介绍过了,医生说让我陪你来小镇多玩玩儿,你在这里好像会觉得开心一点儿,我多陪着你做一些快乐的事。”
她的话卡了下壳,又染上泣音,嗓子哽着:“……等爷爷好了,我们就在小镇里转几圈,我知道可多好玩的地方了,我们可以一起走个遍。”
“都会好起来的。”她抽了抽鼻子,“大家都会幸福的。”
那几天林羡清夜里总是睡不好,她总会想起以前的事,半夜里哭着醒过来,发现床边没有人。
徐云然回家的那几天,温郁还能来陪陪她,林羡清夜里一睁眼就能看见温郁正侧躺在她眼前,明明眼皮还在动,却非要装出一副睡熟了的样子来让她安心。
可是徐云然回了小镇以后,就把温郁赶回了自己家里,不让他跟林羡清住一个屋。
于是次次午夜醒来,都没人陪她了,她一睁眼就是空荡荡的房间,屋子的书柜里都摆放着林老爷的证书,总看得她想哭。
跟温郁一起去见医生那天,林羡清把温郁的事解释给妈妈听,徐云然看着她欲言又止,林羡清知道她还是对温郁有顾忌,就解释说:“温家那边的事他在解决了,爷爷也很喜欢他。”
“妈妈,这些天他也一直为爷爷忙前忙后,没少守夜,爷爷所有的手术费也是他包揽的,你还不放心他吗?”
徐云然看着她,叹了口气:“早点回来。”
林羡清松了口气,又听见她说:“晚上……带温郁回来吃饭吧。”
她眼神颤动几下,难以置信地发声:“你是……”
徐云然也不好多说,匆匆把她推出门,“我还没说什么呢……看他表现。”
林羡清走出巷子,温郁的车还停在巷口,他见林羡清来了就亮了车灯,雨刷器扫开一小片雪,露出他精致的眉眼。
林羡清小跑着进去,边系安全带边打量着他。
温郁两手搭在方向盘上,见林羡清一直盯着他不放,就偏头回视她,视线有点茫然。
“怎么?”
林羡清扬了下唇角,“待会见完医生,你回去好好换身衣服。”
温郁继续看着她,半挑着眉梢。
“我妈让你今晚去我家吃饭。”
青年修长的手指一僵,指尖轻缓落下,搭在方向盘边缘,温郁眼神闪动几下,迟疑问:“他们……同意了?”
林羡清扣上安全带,温软笑了下,“我妈说看你表现,今晚记得说点好听的话。”
这对温郁来说可比跟人谈生意难多了。
林羡清约的医生是小镇里最有名的了,但是这边的人不太重视心理问题,于是这个诊所也开得破败。
两人穿过窄窄的楼道上去,林羡清试探性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温文尔雅的嗓音:“进来。”
林羡清最后抱了温郁一下,踮脚蹭上他颈侧,在他耳边鼓励着:“不用顾忌什么,我们都会帮你,我在外面等你出来。”
温郁盯了她几秒,略微颔首,低低回应着:“我会好的。”
他要治好病,成为一个正常人,再和林羡清在一起。
第71章 珠算
◎他曾经偷亲过她。◎
室内通风良好, 采光也不错,医生的办公桌背对着窗户,抬眼还能看见屋外的老树。
他略一掩眸,规整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一板一眼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 他有问有答, 没什么欺瞒。
实际上之前他也看过不少医生, 只不过臆想症还是越来越严重,最后还是得靠药物治疗, 但可能是因为近些天事情多了起来,他时常两头奔波, 导致这段时间已经很少看见小霹雳了。
陈述完所有事情以后, 温郁淡然坐直身子,气质矜贵的男人神态从容, 不像别的病人一样急急忙忙地担心自己是不是神经病。
他不太在乎自己是不是神经病, 就算真的治不好, 装成正常人也没什么,只要林羡清不因此离开他, 他怎么样都好。
这种淡然的态度让医生微微讶异,他笑了下:“您之前也看过挺多心理医生,我就不搬门弄斧了。”
“我这里呢, 不会给您开药, 因为听您的叙述, 您最近的情况有好转, 那么往这条路上继续走就行了。”
医生顺手撕了个笑脸贴纸贴在他的手套上, 温郁低眸看着黑色手套上的滑稽笑脸。
“很抱歉没能给您提供什么帮助, 但是我觉得能带你走出困境的人不是我, 是您自己和您的爱人。”
“祝您开心。”他说。
温郁走出屋子的时候,林羡清正坐在外面冷得直跺脚,她把围巾系紧,两只手捅进袖子里揣着,听见开门声就抬眼靠过来,眼里带了光。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温郁沉默着摸了摸手套上的贴纸,略一思衬,从腕骨处把手套卷起来,挨个扯出自己的手指,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偌大一个疤痕,在精致漂亮的皮肤上有种破碎的美感。
林羡清微微睁大眼看着他,迟疑问:“你干嘛?”
温郁抬起漆黑的睫,视线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
青年轻微弯起眸子,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涓涓的细流:“没什么好藏的了。”
越藏就越压抑,以至于每次想起来的时候,都像是心上碎了一块。
倒不如大大方方把伤口露给世界看,看看他的伤,能有多惊心动魄。
他低睫,如玉般漂亮盈透的皮肤终于染上点人的活气:“我把所有的自己都给你看,医生说,你可以救我。”
所有的他,美丽的,丑陋的。他把全部的善都给了林羡清,恶都自己埋藏起来。
他的睫抖动几下,牙齿抵住下唇,随即想起什么又松开。
林羡清轻抚过他腕骨上的伤,轻叹着气道:“早就约好了,我做你的钥匙,不用怕我不接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