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55)
直到有人将她拍醒。
“苏阑,苏阑。”
苏阑缓缓卷开浓密纤长的睫毛,一双眼睛里满是警觉和疑惑,她动作迟钝地偏过头看向床畔,“我在......医院?”
郑臣舒了口气,“还认得出这是医院呐,看来没烧糊涂,四十度的高烧啊苏阑。”
苏阑挣扎着要坐起来,郑臣忙扶住了她不让,“这会儿就别逞强了,你在飞机上都惊厥昏迷了,且得住上两天院呢。”
“你怎么会来?”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听着比往日更空灵。
“林静训给我打电话,说你一个人回来了。”郑臣先掖好被角,再把吸管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两口水,“她还说你精神不太好,让我去机场接你,得亏我留在北京了,没去凑那孙子的热闹。”
苏阑轻声问,“你干嘛不去?”
“怕被催婚呗,我一独身主义者去参加婚礼,我怕我过敏。”
郑臣随口编了个理由。
他总不好跟苏阑讲,是因为听见林翊然私下里跟人说,苏阑看起来在床上就很会服侍人,他把人揍了一顿吧?
苏阑艰难地扯了下唇角,“谢谢你照顾我,改天请你吃饭。”
郑臣笑说:“当我是叫花子呢?我前世饿死鬼托生的,没吃过饭是不是?”
苏阑慢慢应了一句,“今儿没力气跟你贫,勉强当你说的对吧。”
“我哪一句说得对?”
“你是叫花子那句。”
郑臣:“......”她这叫没力气贫。
护士进来拔针,她笑眯眯地说:“苏小姐醒了啊?多亏了你男朋友守在这儿细心照料,他对你可真好。”
病房内无声的尴尬在交汇蔓延。
沈筵就在这时赶了来。
他快步走到床边,握住苏阑白细的手,急切又焦灼地问,“怎么就突然病了,觉得好点儿了吗?”
“我使不上劲。”
苏阑嫌恶地看了眼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轻轻地说了声,也不知道她是冲着屋子里哪个说这句话。
沈筵仍旧用力握着她,“没关系没关系,你目前身体还很虚弱,医生刚说过了。”
苏阑陌生又失望地看着他,“有关系,麻烦你把手拿开,我没力气挣出来,你撒手。”
她的眼神里有股浓郁的、一朝看遍山河俱灭的清寂,多年没有慌过神的沈筵几乎是立刻便意乱心烦起来。
沈筵的声音听着有些哑,“阑阑,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都解释给你听。”
在普吉岛的时候,他已经听林静训说了昨晚的事,她还在絮絮地讲着,可沈筵已听不进去,当时他满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字:完了。
苏阑讥笑了声,“缺德事儿你都干完了,这位先生,我说两句也禁不住吗?”
噗。
这位先生?
苏阑果然知道沈筵的命门在哪儿。
郑臣听得都想笑。
沈筵抬眼看他,郑臣也觉得不该再待下去,匆匆忙忙告辞。
沈筵有些丧气地,扶着椅子坐下了,“你要知道,很多事我不能全凭自己的心意作主,我有我的不得已,尤其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苏阑缓慢沉进一口气,“你的确有你的苦衷,但是沈筵,我也有自己的底线。”
“照你的意思是......”
她的口吻极轻,仿佛多用一分力气都会惊落枝头的残雪,但又不容置喙,“结束了,沈先生。”
空气凝结了一般静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气我怨我,也懒得见我,这是我罪有应得该受的,我无话可说,但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沈筵皱着眉头,可语气温柔地仿佛是在和她商议夏天去哪儿避暑,他尽力挽回着,“订婚只是稳住老爷子稳住她郑家的权宜之计,我不会和她结婚的,事实上我也已经在想办法怎么体面地退婚了,你能不能再等等我?你知道我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想娶的是不是?”
苏阑看着眼前这个巧舌如簧的男人。
昨晚他还当着一屋子宾客,孟浪轻纵地对人言:“难道沈某还真会娶她不成?”,今天又跑到病房里来表忠心,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我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娶。”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呢?
苏阑分辨不清,也懒怠去分辨。
她不悲不喜地赞了声,“我只能说沈先生,你的演技确实很精湛,但让人感到不适。”
沈筵无奈地扶额,只觉得他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苏阑身上了,他长叹了口气道:“你还病着呢,先好生休息吧,等痊愈再说。”
苏阑勉力指了指门外,“没有以后了,请你滚出去。”
沈筵点头,“好,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去走廊里守着你就是,但是分手我不答应。”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苏阑在医院住了两天。
其间沈筵当真没再露过面, 但每次医生查房或是有护士进出,苏阑都能听见他们跟沈筵打招呼,恭敬礼貌地称他句沈先生。
沈先生也还维持着人前那副温雅的样子,“你们好。”
但他和苏阑的关系, 却成了整个301医院猜测议论的焦点, 所以林静训从泰国赶回北京的时候, 跟护士问路很顺利。
甚至还被拉着反问,“林小姐,那高干病房里住的是什么人?怎么沈先生还亲自守着啊?”
林静训没工夫跟她们瞎扯,“别打听了,干活儿去。”
苏阑早已退了烧, 只不过脸色还有些苍白, 像张品质奇佳的澄心纸, 她靠在床头愣神, 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一双粉唇也紧紧地抿着。
林静训见沈筵坐在外头, “怎么不进去啊沈叔叔?”
沈筵神色淡淡, “你去看看吧,她才刚睡醒。”
她走进去,将带来的百合花插进玻璃瓶里, 坐下来说:“好点儿了吧苏阑?都怪我, 不该撺掇你去......”
苏阑打断了她, “你来的刚好, 我正要出院。”
林静训开始有点明白了,这俩肯定闹翻了, 苏阑是想回学校去休息, 所以沈筵进不来。
她点了点头, “那我去给你办出院,但宿舍里谁能照顾你啊,你去我那儿住成吗?”
苏阑乜了她一眼,“干嘛突然一副生怕我不答应的口气?”
“我好比叛徒甫志高嘛。”
“你罪不至此。”
林静训扶她出去的时候,沈筵也立马站起身来,“知道你不想见我,你先好好休息一阵儿,旁的事不要多想。”
她家在西城区大方胡同那块儿,算二环内的豪宅,两户三梯的设计,私密性也很好,她们进门以后,林静训把苏阑放在沙发上坐着。
然后就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下子从靠垫后面扯出条领带来,一会儿又把条男士内裤塞进柜子,再将几盒避孕套扔进垃圾桶,林静训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林翊然的东西,别脏了你的眼睛。”
她又说:“你是不是该饿了?我们点......”
这时候门铃响起来,林静训皱了皱眉说:“又是谁啊!你等一下。”
她打开门,几个人把餐车推进来,自我介绍:“苏小姐你好,这是沈先生为您点的餐,还请您慢用。”
林静训粗粗看了看,全是国宴标准的清粥小菜,配菜少说有三十样,八个苏阑敞开了吃也够呛。
等人都走了以后,林静训瞧着苏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要是生气的话,要不咱给他扔了?”
苏阑走到桌边坐下,“人菜又没有做错事,干嘛要拿它们撒气?”
林静训拿出两套碗筷,“您还挺公私分明的哈。”
苏阑喝了口粥,“那是当然的,我人称女包青天,就缺一月牙。”
“......”
苏阑和林静训在一起厮混了一个多礼拜。
等再回学校时,她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陶院长,把出国交换的申请递了上去。
陶院长看着她列了满页的奖项,“前一阵不是跟我说,还要再深思熟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