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30)
他也不知怎么了, 在苏阑和他击掌的时候, 突然就蜷住手指。
两个人的一双手就这样, 猝不及防地十指相扣了。
沈筵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就站在门口, 眼睁睁看着郑臣的眼神晃得像地震一样,牢牢盯着苏阑。
还是苏阑先反应过来不对劲, 她悄然甩开了郑臣的手, 却没挣开他呆滞原地的目光。
也没听清谁叫了句老沈,总之苏阑抬头时,就瞧见了风尘仆仆的沈筵。
他神态自若地站在了棋牌室门口, 没看出半分生气, 眼神却冷得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
沈筵语气低沉, “玩儿得还挺高兴。”
苏阑酒喝得太多, 一时辨不出这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只约莫感到不妙。
她低头一看手机, 沈筵给她打了有五六个电话, 一个都没有接到。
李之舟热忱相邀, “老沈,坐下来玩两把?”
沈筵没有理会,他清寒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苏阑身上。
他凉声道:“就这么快活,都不愿走了?”
苏阑缓缓站起身。
她俯身理包时,郑臣撒开搭在苏阑椅背上的手,贴着她小声道,“回去后把卡号发我。”
“不用了呀。”
这些熟稔的小动作尽落在了沈筵眼底。
苏阑哪有心思管分红的事,烟酒熏得她脑子晕晕乎乎的,只凭着本能昏沉沉往外走。
沈筵先上了车,李师傅妥帖地给她拉开车门,苏阑也坐上去。
车开出崇文街以后,沈筵才似平复了些,开口道:“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能听得出来,他正压着火儿在跟她交流,只是这么寒气森森的问话,苏阑不适应。
她下意识别开脸,“没有啊......就是下午搬寝......”
“没有什么?”沈筵烦躁地松开衬衫扣,摸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没有和别人拉着手眉来眼去?还是没被别人圈在身边玩牌?”
苏阑低头拨弄着手表上的搭扣。
她想说都没有,但她不屑争辩。
沈筵的手伸出窗外,敲落了大半截烟灰,“说话。”
苏阑仍旧垂眸,把搭扣弄得哔剥作响,也不回答问题。
后来沈筵干脆把烟叼在嘴里,腾出手来拽过她的手腕,把那块表取下来扔出了窗外。
苏阑回瞪他,泪光盈盈的:“干什么呀你!”
好似今晚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一样。
沈筵也气不顺,窝了一肚的火:“你说我干什么!”
车一到棠园门口,她也没跟往常似的像个小公主一样等沈筵来给她开门,牵着她款款下车。
她径自推开车门跑了进去,沈筵跟在她后面进门,关门时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苏阑才刚扔下包,就被沈筵打横抱起来往楼上卧室去,她自是奋力推拒。
可今晚沈筵就像变了一个人,不给她留丝毫的情面,又或者说他从没变过。
和他的温柔与从容一齐被刻进骨子里的,还有沈家人的杀伐狠戾,只是直到今夜苏阑才有缘得以伺见轮廓。
那个晚上做得很凶。
他每一次霸道地挺.入,怎么看都像是在发泄。
苏阑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不管做多晚也要洗完再睡。
可到了后半夜,捱到沈筵终于肯大发慈悲饶了她的时候,她拧着雪白的身子就昏睡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是觉得酸疼。
脑子里片段似重复,沈筵俯身一口咬在她的肩上,逼迫着她仰头看他,如仰望一尊主宰尘世的佛像。
他舔舐着牙关里沁染的血腥,活像个茹毛饮血,只剩下原始欲望的山顶洞人。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怪我不够体贴?是这样吗阑阑?”
“讨厌我不像别人一样能逗你笑?”
沈筵断续的声音也带着咬牙切齿的酣畅淋漓。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她一恍惚就都懂得了。
苏阑疲惫地晕沉了过去。
沈筵下床走进浴室冲完凉出来,到楼下喝了两杯加冰的威士忌。
此刻夜静人稀,也就无妨将挫败感挂在脸上,连他都说不清楚,今天晚上恣肆大闹这么一场,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郑臣那个毫不掩饰的眼神让他不舒服。
苏阑年纪小,她清婉有仪,她般般入画,她心思恪纯。
她读过很多的书,擅长说机灵话,太容易被人记挂。
将来也会有很多人喜欢她陪在身边。
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会儿,沈筵才慢慢上楼,他脚步放得很缓,生怕惊醒了小姑娘似的。
可他刚才分明瞧见她睡得那样沉,根本就不可能因为这点响动醒来。
沈筵放低了动作躺在她身边,转身抱住她的时候,也轻手轻脚很小心,唯恐吵到她后会被她厌恶地挥开手。
真别说,苏阑干得出来。
直到蹭着她的脖颈,轻车熟路地摸索到苏阑的十指牢牢扣进去,才心安地拥紧了她。
酒精打着时间差也开始发挥效用,他脑子里渐渐混沌起来,也算有了那么几分倦意,快入睡时又忽闻一声沉重的吸气。
就是那种哭久了以后入睡,在梦里头才能释然的气息。
沈筵于心难安地再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月影偏移到那株梨树后头,再瞧不见了踪迹时,沈筵才迷迷糊糊得出结论。
他大概是栽在苏阑身上了。
今晚会失控到这个地步,像个不会处事的愣头青似的丢下一屋子人领着苏阑回来,就连话也不会好好说了。
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开始变得在乎。
他无法再如鱼得水,也做不到游刃有余。
他一步步的开了关隘,任由苏阑大刀阔斧地走进他心里,然后吝啬地紧闭城门,只许她在自己这一片天地里来去。
旁人略碰一碰,他都会动大气。
一直到天明时分,沈筵才倦极而眠。
待日上三竿醒来,他习惯性地去摸身侧,扑了个空。
苏阑不知何时已经起床走了。
他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郑秘书的电话适时打进来,“沈总,泰林银行的董事们在华彬庄园的高尔夫球场等您,还是上次南京分公司的项目贷款审批落地的问题。”
“好。”
沈筵沐浴后换了身白色运动套装下楼。
黄姨正用吸尘器清洁地毯,见到他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先生,早餐备好了。”
“阑阑呢?”沈筵问。
黄姨给他倒了一杯鲜奶,“小姐回学校去了,连早饭都没吃,说是上课来不及。”
沈筵微哂,刚开学她哪来的课上?八成是不想见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出门。
他也提不起什么食欲,简单吃了两口就撂下。
哪怕黄姨做的鱼子酱鳗鱼三明治,口感可堪媲美米其林餐厅主厨的水准。
黄姨把中药装进陶瓷密封罐,“小姐连药都没喝,她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熬好。”
沈筵喝了半杯鲜奶,“给她送学校去吧,她身体虚,不好误了喝补药。”
“好的,先生。”
司机把黄嫂送到P大时,苏阑就在宿舍里,和林静训合练一首曲子。
新生开晚会在即,研二那帮人以找实习为名行摆烂之实,研三又要攻论文。
节目只能由研一班出,而苏阑和林静训两个人因为外貌气质出众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很荣幸地当了大冤种。
林静训倒很乐意。
苏阑发现她不太爱回家,只要能找到赖在学校的理由她就不回去,哪怕是因为一点子小事。
“小姐,”黄嫂敲开寝室的门,“先生让我给你送补药来。”
林静训瞧着苏阑神情一黯,问道:“你们昨天回去吵架了吗?”
苏阑苦笑一下,“也能不算吵吧。”
毕竟她全程没有作声,就连沈筵做到兴头上紧紧抱住她不住颤栗的时候,苏阑也执拗地偏过头。
她忍着激荡的潮涌不发一言,几乎把下唇咬破,把沈筵气得发笑,贴着她的脸颊喘息着骂她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