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119)
她一闻见就想吐, 小声的跟黄嫂说, “你悄悄地倒掉,就说我喝完了。”
黄嫂朝她挤咕眼睛,提醒沈先生就站在她后头,但苏阑没能看出来。
“不要怕,我倒过好几次了,一两顿不喝,一点事儿都没有!”苏阑当面就不打自招上了,“还说是什么宫里出来的太医孙辈儿开的,谁知道哪儿来的野狐禅?拿本《千金方》给我也能现拟张药方出来。”
沈筵抱臂出声道,“我说那些个兰花怎么养一盆死一盆跟冲了克似的,你倒是会取巧啊。”
“只能怪它们太没眼色了,”苏阑甚至有点气愤,“好歹撑到我生完孩子啊。”
“......”
沈筵无奈地接过药盏,瞪她一眼,“以后得每天盯着你喝。”
苏阑一听就表示他办不到,“那不太可行,我还要上班。”
但没两天她就见识到了沈部长的行动力。
那日上午苏阑到单位没多久,对着底下提上来的一份材料反复审核,其实她都已经看一礼拜了,但实在也没别的事情好做,外企和单位的工作氛围完全是两个样。
每天到了下午,她们这层楼里能找出两个还坚守在岗位上的就很不错了,还算上她一个。
他们卫局亲自端了保温杯到她办公室。
苏阑坐在椅子上,仰起头看他,“您还挺礼贤下士。”
卫局连连摆手,“沈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才是那个下。”
苏阑:“......这是什么茶啊?”
“是夫人的安胎药,快趁热把它喝了,”卫局笑眯眯地拧开来倒进她的空杯子里,“刚才去部里开会,部长让我带来的。”
“......”
她就在卫局满怀关切的目光,和对沈筵关于家庭责任赞不绝口的褒奖里,硬着头皮喝完了这盏苦药汁。
等人一出去,她就心急火燎地给沈筵打电话,“没事儿吧你?”
沈筵那永远不紧不慢的声音传过来,“我想着我家阑阑再轻狂,再怎么年轻不知世路,还不至于和领导拿顶吧?”
说完他笑着轻袅地吐了口烟雾。
他如今行动就被苏阑盯着,别说在家了,就是在坐得离她远远儿的饭局上,她也不让抽,只能在办公室里抽个尽兴。
苏阑听着微弱的呼气声,还有他瘾君子一般飘飘然的嗓音,“你在办公室偷摸抽烟吧?”
“就一口,”沈筵着急忙慌地老实掐了,“不抽了。”
“抽上了还会止一口?做.爱你能一下就停?”
“......”
“七年前就说要戒烟的人,男人这张嘴呀,只有想睡你这一句能信,那是真的想睡。”
“......”
“你今天背着我偷烟抽,明天就会瞒着我偷人。”
“......”
沈筵不想再听她跟踩了开关似的胡贫八道下去了。
他忙喊了停,“祖宗,我以后真不抽了,再抽我是你曾孙。”
苏阑气不过直接就挂了电话。
倒也不全然都是为了抽烟的事,就是觉得不舒服,沈筵简直无孔不入地压制着她,把控得她死死的。
到处都是他的人。
她管他抽烟只能靠碎嘴子念叨,他却能调动方方面面来监视她。
等到傍晚,苏阑已经回家洗过澡,她照例坐在偏厅里弹了几支舒缓些的曲子,不再日日拼死累活后,她也开始有闲情摆弄起了这些高雅玩意儿。
她本想当胎教来的,毕竟撩妹要从娘肚子里抓起,但她的宝贝大儿子好像天生就不是这块材料,他妈弹到琴键碰出火星子来,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天苏阑开始弹钢琴之前,她母爱泛滥地摸着肚子说:“今天我们要弹的是《Petrushka》,是Stravinsky作曲的喔,是西方现代派音乐的领军人物,你喜欢就动一动好吗?”
但等一小节的最后一个音符弹完,她儿子还是不见丁点儿动静,苏阑气得十个手指同时猛按几下,“你没救了!和你爸一样当个老光棍,看谁嫁你。”
黄嫂笑着给她递了杯参茶,“太太喝点水吧,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
“沈筵回来了没有?”苏阑吸了口水问。
黄嫂朝窗外努一努嘴道:“喏,和郑家的在说话儿呢。”
苏阑推着客厅里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出了门。
沈筵和郑臣、李之舟三个人,就站在大院儿里那棵大槐树下抽着烟,不知在聊什么带颜色的题目,哥儿几个脸上是不差毫厘的佻薄笑意。
沈筵的反侦察意识算强的。
他听着屋子里曲子停了,一边吐着烟圈还边不时往家门口探两眼,余光瞟见苏阑迈出来,手比脑子反应还快几秒地扔了指间的烟。
引得李之舟也扔了,他警觉地四处看了看,“是□□的人来了?”
如今他们连根好烟也不让人抽了,吃顿饭也慎之又慎,就怕在哪儿撞上连说都说不清楚。
沈筵抓紧吐完最后一口烟,“比那还吓人,是我太奶奶。”
李之舟看着迎面过来的苏阑:“......”
他说完就迎了上去,握住了行李箱赔笑,“这是干什么呢你?上午就为抽烟的事情拌两句嘴,没必要离家出走。”
苏阑指了指地上的烟头,“逮个现行儿你又怎么说?”
沈筵张口就来,“他们合伙儿逼我,说今天要不抽就把我小时候尿床的事抖搂出去,我能跌那份子吗!”
李之舟:“......”
郑臣:“......”
沈筵他是懂胡编乱造的。
苏阑善解人意地松开了和他僵持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
沈筵长舒了口气,对李之舟说,“你小婶婶这人啊,就是......”
说着低头一看,他刚才抢下来的竟然是他自己的箱子,又疑惑地抬眼,“这是给我收拾的行李?”
苏阑一脸“你他妈脑子清醒一点”的表情,“那不然呢?你那么舍不得烟就在外头抽上几夜好了。”
叫她一孕妇睡外面?这传出去多荒谬啊。
说完苏阑立起半弯黛眉横他一眼就走了。
沈筵:......小丑竟是我自己。
李之舟打趣着说,“小婶婶这人怎么了?叔叔您倒是说完呐。”
沈筵无可奈何地笑,“就是这么体人意儿,事事都打点妥当的。”
“得了吧您,少给自个儿涨身价了,还不去哄。”
李之舟催着他赶快回去,自己也转身上了车,八点前不到家的话,沈瑾之又要疑神疑鬼了。
郑臣始终一言不发地站在树底下,深秋聿暮清冷的日头虚虚笼住他长身而立的框影,他看着沈筵追上去,好声好气地小心扶住苏阑走上台阶的耐性儿样子。
那些勉强压下去的不甘和难舍,又循着旧踪迹,像到了时候就一定会涨起来的海浪潮汐,不停围剿着他,他梦里也反复出现过这些画面。
梦中的姑娘眉发姣姣,穿着白裙子,和苏阑生得一般模样。
这场梦几乎要了他的命。
郑臣又想起第一次见苏阑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她不屑一顾地泼着陆良玉的冷水,很是看不上他。
最后转身时裙摆的幅度都是别人模仿不来的高傲。
就这么慌不颠儿的,一下子迷了他的眼。
到了今天她还是这副不折节的样子没改过。
半分也不怕人的,从不曾把他们谁当成谄媚或是恭维的对象,或是想要在谁的身上刮得一星一点的好处,仍该怎么就怎么。
本就是惊世的美貌,再沾染上了沔水春深,屏山月淡的风骨脾性,凭谁爱上了也难安。
乔太北正开了车要出去,瞧见他姐夫这副痴心样盯着沈家的大门瞧,下了车走到他身边问道,“你喜欢她?”
郑臣不置可否地笑,“一点不喜欢,真烦死她了。”
乔太北拿眼斜他,“我还没有说是谁。”
郑臣有些好笑的,面色不善地训他,“你是小舅子还是我是小舅子?外头混你的去,我瞧着你是分不清大小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