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81)
她顾不得想自己是不是混球了,只知道心疼贺图南,贺叔叔,她就是小白眼狼,林阿姨难不难受,她的心,已经腾不出空去忧思了。
“我还有很多亲人,看你说的,好像多可怜似的。”贺图南笑了笑,摸摸她脑袋,揉了两把,“快吃吧。”
展颜却定定看着他:“我知道,你有很多亲人,所以,你也不会需要我的。”
贺图南闻言手一滞,停在她后颈子那,她那神气,好像说得蛮认真,他可真想掐死她。
“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你不让我在外头等你。”
“我是怕天热,晒着你。”
“我自己都不怕,我们说好的,要一起。”
贺图南又被她气笑,手指摩挲着她肌肤:“孩子气,我进考场你也要跟着进吗?”
“我进不去,但我要在外面等你,我在宾馆呆不住,可在考场外边不一样,我会觉得离你很近,陪着你。”她语气十分坚定,开始耍赖,“反正你到时管不了我了,我在外面等,你也不能出来赶我走。”
午后的实验楼空无一人,石阶上,被大半树影遮出凉荫地,碎的光照得她脸上晶莹,有微微的细汗闪烁。
贺图南有些痴迷地看着她脸出神,他一点都不觉什么孤孤单单,这样很好,他会一辈子都这么心甘情愿。
“那行,我不让姑姑过来了,你等我,只让你等着我。”
第46章
一进七月,那个热开始变味儿,一早一晚一整夜空气里就是热的。
每年都有这么个黑色七月。
考试的前几天,学校开始模拟真实考场,预演了一次。
贺图南非常平静,像一滩死水,5号学校布置考场时,很多同学回了家。留在学校里的,是那些住校生离家远的。
他带展颜到二中附近定了家宾馆。
“你晚上换地方睡,会不习惯吗?”展颜进了屋,开始替他摆放东西,贺图南坐床边,看着她忙,“这儿离考场近,走着几分钟就到了,很多同学都在这附近找宾馆住的,没事儿。”
她没怎么住过宾馆,还是去年,贺叔叔带着他们去北京……展颜一想到去年的事情,杳杳的,像隔了山河那么远。
贺以敏知道他们在这家宾馆住,过来送饭,展颜见了她,喊声“阿姨好”,贺以敏那表情,虚虚的像戴了面具,不过是不想贺图南考前有什么波动。
“我再定一间房。”贺以敏觉得这很不妥,贺图南到底成年了,再看展颜,这女孩子腰细细的,胸脯挺着,完全是个玲珑有致的大姑娘,就算是兄妹,也要避嫌的。
贺图南是吃过弓的鸟,他嘴上答应,晚上却不让展颜过去。
她在房里洗澡时,他就到外头站了会儿。
等贺图南进来,他冲澡,倒不让她出去了。
“你不看就是。”贺图南把耳机给她戴上,她就趴桌子上,给他一遍遍检查证件文具。
屋里充斥着两人沐浴的香气、水汽。
贺图南不习惯早睡,看了会书,跟她说起话,两人就聊各自小时候的事,只说高兴的。
第二天,展颜陪他一起去考场,人山人海的,警察在维持秩序。考点大门口,拉着鲜红的横幅,她静静看着周遭一切,一张张的脸,心想,明年就是我了,想到这,心扑通扑通的。
贺图南没让任何人来,可远远的,长辈们早都到了,瞧见他挨着个女孩子,知道是展颜,爷爷很生气。
“爸,您再气也等图南高考完了再说。”贺以敏劝他。
门口大喇叭宣布考生可以进场,展颜不由抬头,她从书包里把冬天戴的红帽子拿出来,说:“我挥挥这个,你就看见了。”
贺图南笑笑:“好的很,你是我的坐标。”
展颜这话听得稀奇,心窝莫名一振,她目送他进去,直到人影交错把他淹没,再也不见。
考点外的家长都不回去,在警戒线外头,找个树荫,天南海北地聊,展颜拿书来的,可看不进去,她一会儿透过茂密枝叶望天,一会儿又分神听大人们说话,后来,发觉听人聊天倒有趣,便支起耳朵。
她手里拿着发传单送的小扇子,摇啊摇,身上汗津津的。
第一场语文考完,家长们一下围上去,展颜被挤来挤去,一张脸,成了粉桃,她踮着脚,拼命摇手里的红帽子。
贺图南个头高,白白净净一张脸,人群里好瞅,展颜喊他:“图南哥哥!图南哥哥!”
她就这么喊了两天,像过了两年似的。
贺图南平稳地结束了高考。
“你……感觉怎么样呀?”全部考完,展颜才敢问他,贺图南轻笑,“你看我感觉怎么样?”
展颜不知道。
她觉得贺图南变了,还是这张脸,还是这个人,可他说话的语气,神情,都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他整个人,像艘大船触礁也不会被人瞧见似的。
换句话说,他变得喜怒都没了分界线。
“我看着,应该比较好吧?”她迟疑说道。
贺图南眼睛深深:“你都给我摇旗呐喊了,我不敢不好。”
展颜那颗心,瞬间落地。
学校里已经欢闹的不成样子,也不晓得哪年开始,毕业生要乱撕东西,鬼哭狼嚎的,高一高二的学生返校后有门路的赶紧来借笔记。
寝室也乱,暮色下去,收破烂的还没走,在那里跟学生讨价还价。
贺图南见李瑞把自己水壶拿去了,拦下来:“我没说要卖。”
“卖了好吃散伙饭呐!”李瑞踢了一脚门口杂物。
“我还有用。”贺图南说。
李瑞瞄他一眼:“贺图南,你这也不卖,那也不卖,合着我们把什么都卖了。”
贺图南沉默两秒,说:“我单独补钱。”
“别了,用不着打肿脸充胖子哈。”李瑞阴阳怪气说完,又踢了脚不要的书本。
寝室长喝了李瑞:“哎,哎,这都毕业了最后一顿饭了,干嘛呢?”
“我是好意,这不是照顾咱们贺大少吗?怕他不知道人间疾苦。”
“李瑞,你有完没完?”徐牧远过来,把热水瓶拿回来。
李瑞没发挥好,一肚子邪火。
“得了,老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巴结着他,他爸都蹲局子了,你们一个个的,真用不着再巴结贺图南了。”
贺图南站着,他没什么表情,也没反驳。
徐牧远神情严肃:“李瑞,贺图南平时对大家怎么样,你也清楚,你这会说这种话,几个意思?”
贺图南冷冷看着。
李瑞恼了:“我他妈就看不惯你们一个个巴结贺图南,不就是平时多吃两口,多玩儿点什么吗?你们当他爸那钱多干净?你们跟着花脏钱还特神气是不是?”
贺家的事,在这座北方城市,似乎无人不晓,像一棵树,不断添枝加叶,衍生出种种流言。
“李瑞,你他妈以前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正义?”寝室长骂了他一句,李瑞立刻反唇相讥,“得了吧,你背后怎么说的贺图南要不要我学给大家伙听听?还有你,你,你们看什么看,除了老徐,你们哪个背后没说过他,说啊,你们有种在他脸前说他爸是杀人犯啊!”
寝室一瞬寂静。
最富裕的同龄人出事,大家心理微妙。
这种微妙,突然被扔到台面上,让刚刚成年的少年人们默契闭嘴,没有一个说话的。
周遭依旧喧哗,夹杂着欢笑。
徐牧远在寂静中开口:“以后,大家各走各的,人无完人,贺图南也没欠在座任何人什么,做人还是要厚道一点。”
“老徐……”寝室长讪讪看了看他,“那这散伙饭……”
徐牧远摇摇头:“到此为止吧,谁也不会一辈子一帆风顺,我祝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图南,你……”寝室长又看看他,似乎想解释点什么。
贺图南竟微微一笑:“我也希望诸位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