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79)

作者:纵虎嗅花

姥姥姥爷对他还客气,林美娟却直截了当告诉他:“我以为,你当我死了呢。”

贺图南心里愧疚得厉害,他上前喊妈。

“我不是你妈。”林美娟心平气和地说道,她的力气,光是用来恨贺以诚都不够。

贺图南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妈妈。”

林美娟看到他也烦,他像贺以诚,高高的个子,笔挺的鼻梁,有张英俊能迷惑人的脸,可一想到,她的儿子,好像也跟贺以诚一样,被一个更小的妖精给缠去了,她就觉得恶心。

“你来得好,我有事跟你说。我要跟你爸离婚,你别怪我怎么在你高三档口提这个,这都是你爸的错,他根本没想过你的死活。至于你,我看也未必跟我亲,从小到大,你更佩服你爸爸些。你要跟谁,自己拿主意,哪头都亏不了你什么,当然,贺家更有钱。不过你选不选我,我都得告诉你,她不准再住我的房子,就算离婚了,那房子也有我的一半,她要是还敢来,我见一次轰一次。”

林美娟有条不紊说到最后,情绪才又激动,甚至不愿提那个名字。

从头到尾,姥姥姥爷都没插话。

贺图南心里发麻,都等着他表态,别人的高三,爹妈都在忙着炖鸡汤大补,小心翼翼问话,生怕哪句碰到孩子那根绷紧的神经。他不是,他所有的神经,谁想挑谁挑,可他锦衣玉食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也没意思。

他既不怪爸,也不怪妈,他只想着,要是磨难他都受着了,大家都好好的,未尝不可,可他分担不了别人的痛,各人的苦,各人担。

贺图南没表态,他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手,他觉得罪恶,好端端的三口之家,被展颜搅黄了,他本来应该恨她的,可在妈的身边贺图南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想着展颜,他更觉罪恶。

不几天,贺以诚正式批捕的消息下来,他是企业家代表,几个月前,还出现在新闻座谈会里。临近年尾时,这座北方城市突然换了领导人,贺以诚的案子被高度重视,因关涉老工业区下岗工人问题,案件更加敏感,满城风雨。

就是这个时候,市里接到举报,案子变得雪上加霜。

爷爷早把烟戒了,这会又抽起来,烟灰缸里,厚厚一层灰。

“你大哥怎么说?”他问小女儿,老大不在本市,活动了这些日子,却没任何进展。

贺以敏摇摇头:“新换的班子,大哥说不上话找的人也使不上劲,只听说这回要拿二哥当典型,说他社会影响太坏,您也知道有些媒体的德性,添油加醋,把张东子说成英雄劫富济贫一样,二哥这两年,没少帮上头安置北区那些人,这倒引火烧身了!”

“他那公司被人举报,又是怎么回事?”爷爷简直透不过气。

贺以敏一脸黯然:“二哥的厂子去年扩建,又兼并了家供货商,再加上买新设备,这里里外外,欠了银行不少贷款。年前税务的事,还没了清,他现在这样,我看是,有人要落井下石了。”

“公司其他人呢?”爷爷对经商不大通,但人走茶凉,贺以诚这些年,风头出不少,多少人眼红,他这杯茶,不知道多少人盼他凉透。

贺以敏说:“这次保不定就是内鬼做的,账面上的漏洞,谁清楚?现在他出事,公司人心惶惶的,以往哪一单不是二哥亲力亲为,多少合同,不是他饭局上一杯杯喝出来的?他不在,本都谈好的事人家未必再给面子,就算这会别人接手,也是一团乱麻。”

她偏了偏身子,拉着爷爷的手:“昨儿律师带了个话,二哥说,希望咱们一定把两个孩子照看好。”

“孙子我自然要管的,但那个什么什么,让他死了这份心!”爷爷啪一声摔碎了茶杯,惊得奶奶出来看,“你看你,说好不生气了的。”

“他弄出这些事,不说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媳妇孩子,他混账!”爷爷气极,“我说不认就是不认,死都不认!美娟不是要跟他离婚吗?好啊,离,把他钱分了,孙子我们养着,你去学校,图南要是敢给她一分钱我把他的也断了!”

作者有话说:

贺以诚和明秀二十年没见面,生不出十四岁的女儿,大家放心。

明天中午更新。

第45章

林美娟铁了心要跟贺以诚离婚,她魔怔了,也想不起儿子,这件事把她打击的太厉害。

听到他公司也出事的刹那,她很快慰,快慰之中又夹杂眼泪,她知道他的付出,沉没了的金色年华,那又怎么样呢?这是他自作自受。

案件焦点在于本案性质,是防卫过当还是故意伤害,贺以诚的律师专程从北京赶来,一个春天,如此短暂,本市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是模范企业家杀人事件。

草照样长出新芽,花照样开,人间发生了多少事,天地是不管的,该孕育孕育,该死亡死亡。

高三一模成绩出来,贺图南发挥的并不理想,他每天心事很多,很沉默,室友们再不像往常那样同他玩笑,气氛变得谨慎,唯有徐牧远,和他相处似从前。

“一次不代表什么,你稳住。”徐牧远在水房和他一起洗衣服,水声哗哗,贺图南搓着袜子,“我知道,徐叔怎么样了?”

徐牧远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说:“厂子正常运转,就是有时安排会显得乱点儿。”他没说,经过这事,厂子对北区来的工人颇有微词。

贺以诚名下资产已被冻结,爷爷那,贺图南只能拿到自己当月的生活费,林美娟似乎跟贺家达成了什么默契,不给贺图南一分钱。

他很快感受到了没钱的窘迫。

那么高的小伙子,饭量大,他习惯吃肉,吃荤,现在要省下一半给展颜,贺图南频频想起孙晚秋吃饭的样子,他现在跟她一样。

他总是饿,饿得有时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学习,肚子乱响,被人听到,总是会意味深长看看他。

人短了钱,就不能再充什么大方手儿。

展颜对钱很敏感,她一看他给她送来的钱数,难免起疑心。之前贺叔叔给她的零花钱,她攒起来,又都给了贺叔叔,说要像贺图南那样存起来。

如今,这些钱动也动不了,展颜后悔没把那些钱留下,没钱的难处,她清楚得很。

孙晚秋那边,她是帮不上忙了,她甚至不敢联系她,自己背信弃义,她没脸。她害怕孙晚秋问她,钱呢?

钱这个东西,为难了她们十几年,到头来,还是要被它为难死。

可她还是省下顿饭钱,给王静写了封信。

回信里说,孙晚秋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小展村没有,实高也没有。王静怀疑,孙晚秋躲了起来,也许,她坐上南下的绿皮火车,去了南方打工。

展颜捏着信,她想起孙晚秋说的那些话,她是小船,既然离开了死也不会再停靠回去。

她顾不上孙晚秋了,在命跟前,人人其实都只能顾自己,她再次怀疑是不是她们本就不配念书,老天爷走了神,她们就错误地踏上了不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她必须得证明这条路是对的,千辛万苦,是值得的。

两人日常生活的变化,同学们都看在眼里,有了闲话。

展颜看到一模成绩,跑来找贺图南,他跟她一起来食堂吃饭。打了份红烧肉,两人推让拉扯,展颜说:“我不喜欢吃肥肉。”

“这不肥,五花肉做的,你喜欢吃五花肉的。”贺图南把几块肉全拨到她饭缸里,展颜还是不要,争执间,肉掉到地上,她后悔极了。

贺图南却一脸泰然捡起,到水龙头那一冲,回来说:“那我吃了。”肉沾了生水,他怕她吃了拉肚子,展颜怔怔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说不出话。

他笑笑:“香得很,你尝尝。”说着把剩的几块干净的,夹给了她,“别再不要不要的,回头掉了可都被我吃光了。”

展颜看着他,便咬了一口,肉真好吃,肥而不腻,吸满了汤汁,她嚼的非常慢,好让肉味儿浸满整个口腔,渗透每个细胞,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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