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子整治指南(95)
厅中江卢友五花大绑地跪在厅中, 低垂着头正在自言自语。
散乱的发髻盖住小半张脸, 露出的半张脸上沾满泥土,再看他身上大小不一的几条伤口, 抓获前应是有一番打斗。
而宁文睿莫言庭两人持剑立在两边, 剑尖之上还有血滴落下。
“此人身怀武艺,交手中还使了些属下看不懂的招数。”辛未上前禀报, 递上两张燃烧小半的黄色符纸。
“学艺不精的小把戏而已,丢了便是。”宁妨扫过一眼, 浑不在意地抬手将符纸扫落。
两张没丁点法力的引风符,不知是江卢友自己所画还是江家人中有学过符篆一道的人, 可惜只学了个皮毛, 擅自使用反倒烧了符纸。
“江家不会败, 有老祖留下的法宝, 江家绝不会败……”江卢友的嘟囔中, 翻来覆去都是那个被当成最大依仗的“法宝”
“你说得法宝是它?”宁妨笑着右跨一步,顺势将蠵圆露出。
装死的蠵圆脑袋与六只脚都缩进了龟壳中,厅中众人齐齐看来时,只能看到个巨大的青灰色……龟壳。
就算一动不动宁妨都能想象得到它瑟瑟发抖的模样。
“祖父,那是何物?”宁文熙一整个被巨大的龟壳所震,几步跑上前就弯腰朝龟壳里看去。
龟壳中突然喷出的热气惊了他一跳,若不是宁妨拦着,熊孩子指定就伸手去抓了。
“活的?”宁文熙又惊又喜。
黑漆漆的壳里有双圆溜大眼,与他大眼瞪小眼地对了个正着。
宁妨将人提了离得稍远些,蠵圆这才做贼似地探出了脑袋。
无奈探出头来的蠵圆眨巴着眼睛,望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宁文熙,波浪嘴顷刻间又跟着流动起来。
一人一龟怪异地互相打量着。
宁妨:“……”
“那是……那是……灵龟?”
江卢友瞪着眼睛,毫无焦点的眸光晃悠几圈后终于聚到了蠵圆身上,神情一瞬竟有些犹豫起来。
此刻的江卢友很混乱,记忆也变得有些模糊,他只记得府中有只七彩流光的蠵龟是江家镇宅灵龟,所以一看到有只龟出现,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是认识的那只。
而且……
突然,癫狂的人神情大震,佝偻着的身子使劲抬起,甚至就这样半跪半趴地往前挪动了几步。
“果然是我们江家的灵龟!”江卢友大叫,又惊又恨地冲着宁妨蠕动了两下身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动灵龟,谁给你的胆子……”
“没想到江大人心志坚定,绝非一般人能比。”
意外清醒的江卢友让宁妨觉着还挺有趣,看着动用内力想挣脱绳索的人,忽地伸手按住了他的头。
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伸手,掌下之人却变得惊恐起来,除去能转动的双眼外,他整个身子好像被定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妨食指轻轻一戳。
江卢友以跪着的姿势直愣愣地右倒下,僵硬得如尊雕塑般歪在了一旁。
“有时候清醒可比混沌难受多了!”宁妨退后一步,伸手拍了拍蠵圆的脑袋,笑眯眯地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如果你说的法宝是蠵龟,那便是它。”
说完,冲蠵圆抬了抬下巴没说话。
土黄色眼睛盯着宁妨看了半天,从他眼神中确定那人不会动后,这才缓慢地爬了过去。
看它小心翼翼地靠近,又围着转了几圈,最后才放大了胆子凑近江卢友的……腿。
“呜——”
头回听到的怪异叫声从蠵圆口中发出,它努力张大嘴,一口咬上了江卢友的右腿,随后摆动了两下脑袋。
宁妨:“……”
蠵龟没有牙齿,所以这一口对江卢友来说几乎没什么伤害,蠵圆不过借此发泄了番郁闷心情,一呼一吸间就已经放开嘴,心满意足地倒退回宁妨腿边。
纵使被镇压在地底几十年,蠵圆仍旧对凡人抱有莫名好感。
因此它特别享受人们注目,也愿意相信宁妨所说的话,更加不愿意伤害江卢友,不是如同孩童般单纯,而是——它本身就是个“孩子”
宁妨见状,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摆手让人将僵硬的江卢友抬了下去。
看来又要多养个“孩子”,说不定要手把手教它辨别对错……
“老二那边还没消息?”
从主院一路走到前厅,中间都没听到宁于泓与江少薛的消息,不知是追出了府还是没找着人。
“属下随二爷在府中搜寻好几个院子都并未发现江少薛身影,罗先生未传消息回来,想必还在寻找。”辛未回。
江少薛听到风声后藏得极快,辛未又不善搜人,于是中途便与罗先生换了任务,由他随宁文睿两人去抓江卢友。
想到这,辛未突然小心瞟了眼宁文熙的方向,心中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禀告宁妨发生的事。
“可是中途有何事发生?”
辛未不说,宁妨却能看出孙儿的异常,江卢友都被人抬走了,宁文睿还维持着那个提剑姿势呆立在原地不动。
“祖父,熙儿知晓,让我说。”
全程作为围观的宁文熙表示自己最有发言权,等宁妨朝他点点头后,迫不及待地就先笑出了声。
笑得宁文睿满面羞愧耳根都跟着红了起来,这才开口说道。
“大哥头回使剑,吓得连剑都掉了,还是熙儿帮忙大哥才没受伤……”
他们几人在前厅中刚与江卢友对上,宁文睿手中的剑就吓得脱了手,还是宁文熙帮忙捡起,瞬间拉了把人,这才躲过了袭来的攻击。
宁文熙是用他的目光讲述,所以讲得全是一些宁文睿的事,可让辛未觉着心有余悸的却是兴致勃勃讲着话的二少爷。
欲言又止的模样尽收宁妨眼底。
“一回生二回熟,眼下不就有机会摆在面前?”宁妨笑。
对于宁文睿的临阵胆怯,宁妨并未多说什么。凭长孙的性子,若真是能毫不犹豫出手伤人,他就不必事事让孩子去经历而是带在身边教了。
于是他又给三人派了新的任务,去后院搜寻负隅顽抗的江家侍卫,只当练手。
等三孩子被打发走,宁妨领着蠵圆穿过天井前往前院厨房,方才这只蠵龟传音给他,嚷嚷着要用水洗龟壳。
小龟还记着宁妨跟别人说它脏的事。
“可是熙儿有何异常?”
一行穿过侧院,宁妨这才淡淡地问了句。
两个儿媳侧目不语,辛未便知晓这话问得是自己,当即上前几步,将他所见到的事一说。
他所说完全是另一个版本,辛未牢记宁妨的交代,遇上江卢友时落后了几步,让两位少爷先行锻炼胆子。
至于才几岁的宁文熙,他将人交给其他侍卫带到了厅外。
江卢友从自言自语间突然暴起,捡了死去江府侍卫的佩剑乱砍乱杀,与宁文睿手中长剑相接时硬生生将他剑震脱。
所以并不是因为吓得脱了手,但是宁文睿被吓得够呛也是真。
辛未这时才选择了出手,不过就是两三招的事,在他收招准备抓活口的时候,宁文熙不知何时捡剑冲了过来。
小小的人儿双手握着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剑,从辛未身侧钻进,一剑刺进了江卢友腰腹。
长剑没入又被抽出,宁文熙还回头冲宁文睿笑嘻嘻地说道“大哥,要这样”期间表情连一丝害怕犹豫都没有。
六岁孩子镇静自若的捅了人一刀,而后拖着那把带血的长剑回到了宁文睿身边,还亲手将剑交到了他手上。
“二少爷……还让大少爷去刺一剑试试。”
说到这,辛未因心情复杂,五官都不由皱到了一起,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底的感觉。
想他六岁时还在因为师傅让他早起练功而抱怨,哪像那位主子,已经能镇静自若地持剑伤人还不当回事。
关键是……辛未他根本没法想象平日里爱撒娇哭泣的宁文熙骨子里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