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高岭之花(77)
异种乱世,就算再高的修为,谁能保证哪一天不身涉险境、一朝陨落?就是她和无念也无法说得准,大道参天,就算是再好的知己,能共走一段路,也就够了。
无念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火光湮灭,回忆渐渐消退。
黎翡从这段记忆里回神时,手中还握着那枚不灭火玉。但她却依然在漆黑的冥河之底,顶上无光,周围尽是涌动的河水与残破的魂灵。
在她面前,一身清寂的白衣剑修领着小福,就在两步外等她。黎翡敲了敲脑子,无语凝噎,半晌才道:“这河里的水是真有问题,怎么把你的大驾请来了。”
幻觉无念正在给小福做纸风车,因为是幻觉,所以就算在河底也不会把纸沾湿。他的神情淡淡的,才扎了风车的一个角,回答道:“就算我没出现,也一直在看着你。……冥河之水本来就能勾起人的回忆,让活人陷落在水中化为魂魄,永远在回忆当中游荡,你忘了么。”
“多亏你提醒,你提醒的可真是时候。”黎翡讽刺道。
无念却皱了下眉,抬眼看她:“你好像不怎么生我的气了。”
“有么,”黎翡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是懒得理你。”
无念将扎到一半的纸风车放到小福怀里,上前几步,他仔细地注视着黎翡的脸,开口道:“我就在你的脑海里,你的想法总是瞒不过我的。九如,你有那么多时机抽出身动用秘术、来恢复他的记忆,为什么完全忙于寻找不灭火玉这件事上?区区一夜而已,就算凶狠一点,也弄不死人的。”
黎翡没有立即回答。他盯了一会儿,从黎九如的左侧绕过去,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冰凉的吐息从左后方扑落在颈项边,他问:“你有一点舍不得把他变成我,是吗?在你心里,难道不是对我的恨更重要吗?你想,我把你关了这么久,我用自己的血做封印,钩穿了你的琵琶骨,让你在那座塔里与真正的邪道之人为伍……你明明是救世之人……”
黎九如的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转了转手腕,腕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幻觉,我没法弄死你,才变得这么嚣张的。”
他松开手,停在黎翡的右手边,道:“怎么不回答我呢?你不肯承认,但我能看得出。”
黎翡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我想玩腻了再杀,这么难理解?”
无念却轻轻摇头,他环住黎翡的脖颈,两人贴得极近,呼吸声交错在彼此耳畔:“对你来说,杀了我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历经异种祸世的魔主,其实没有这么大的玩心。你只是在犹豫,你开始觉得他无辜了,对吗?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你不忍心让这个为了众生可以牺牲自己的人,变成你恨之入骨的我。”
黎翡伸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她的手指在对方白皙的脖颈上烙下鲜红的指痕,手背上浮现出暴起的青筋,但她的恼怒只出现了非常短暂的一瞬,很快手劲又松懈下来,放开了他。
无念捂住脖颈连连咳嗽,他喘了口气,一旁的小福跑了过来,拉着无念的手叫爹,用很可怜的目光看着黎翡。
黎九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跟小福对视。她握紧不灭火玉,周身魔气一荡,冥河之水顿时向四周奔涌,从河底离开回到岸上。
此刻,幽冥界天际的霞光已经完全消失。黎翡重新呼吸到空气,伸了个懒腰,将火玉用魔气包裹起来,抛给苍烛。
魔气隔绝了火玉上的烈焰,苍烛才放心地取出一个特制锦盒,将这块灯芯放了进去,就地给锦盒打上禁制。
“辛苦了。”谢知寒道。他的视线落在黎翡身上,见她完好无损,身后的明月虚影也渐渐消散。
黎翡把他拉进怀里,趁着他身上的寒气还未完全消失,抱紧埋头吸了一大口,像是挼什么小动物似的,一边捏着他的后颈,一边又低头蹭他的脸、贴贴额头,亲昵且自然地道:“你还记得你是被抓来的吗?这么好的机会,不试试逃跑?”
谢知寒刚要开口,苍烛幽幽地道:“我看着他呢,他跑不了。”
谢知寒顿了一下:“你还记得你手里还抓着多少人吗?”
黎翡长长地嗯了一声,挑眉道:“你是为了他们啊?”
谢知寒说:“不然……”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他一片灰黑的盲眼视角里,突然出现了一缕过分刺目的白。一个白衣剑修出现在面前,在他的感受当中,就在黎姑娘身后。
黎翡立即感觉到了,随着他转过头看去。
那里只有无念和小福的幻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