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亡人(11)

作者:淞淞的茶

他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湿重的衣服贴在身上,岸上清风微徐,一阵阵寒意直逼五脏六肺,似乎要将他冻死在这里。

不过被这阵风一吹,陈伟涛忽然有了反应,面上先是迷茫,而后嘴唇轻轻颤抖,“咯咯”的牙齿碰撞声响起,他看向似乎与自己同样遭遇的闻吟寒:“……这他妈发生了什么?”

闻吟寒拧了拧袖子上的水,语气淡淡:“你见鬼了,建议去找个大师给看看。”

打个了喷嚏,陈伟涛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一脸难以置信。

“不是吧,你还信这个?”

“我先回去了,”皱起眉头,闻吟寒心头莫名浮上厌烦,他带着满身水汽与寒意,和陈伟涛道别,“我只是提个建议,听不听随你。”

为了不打湿里面的东西,他只好单手提着纸箱,让它离自己的湿衣服远一些。

陈伟涛脑子估计还没转过弯来,就立在原地目送闻吟寒远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样,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

“我操,刚才我是怎么跑水池里去的?”

他后怕不已,转念又想到闻吟寒的提醒,一时间,竟是分不清荒诞多一些,还是战栗多一些,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之后,他带着满腹疑问回了寝室。

脚下还一步一个水印,闻吟寒觉得脑袋有些晕乎,拐进校外一家服装店,换下身上湿透的衣服,暖意渐渐回拢,他才后知后觉地怀疑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

还好头发比较短,拖了这长时间,现在已经干得差不多,双手抱着纸箱,他叹气,只想能赶紧回去睡个觉,休息休息。

去乘公交的路上,他顺带着换了张电话卡,还买了感冒药,以防万一。

坐在座位上,鼻子似有似无地发痒,几次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难受得让人直掉生理泪水,好不容易挨到家里,闻吟寒马不停蹄钻进被窝,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在心底祈祷千万不要感冒。

不然自己的工作就要受影响了。

捂了一会儿,憋不住气的他,把整个脑袋露了出来,探出手摸过手机,定好下午两点的闹钟,决定先睡一觉。

被窝足够温暖,适宜的温度让闻吟寒很快入睡,只是这一觉似乎睡的并不安稳,睡梦中,他眉头紧锁,如若被梦魇缠身。

闻吟寒确实做了个梦。

一个他做了无数次的噩梦,梦里,他还是个七岁的孩子,正处天真烂漫的年纪,脸上却终日带着惶恐和不安,恐惧来源于什么?

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可能是路旁血肉模糊的路人,可能是碎银河面飘起的无名氏,可能是高楼上一跃而下的工人,可能是割断手腕躺在浴缸中的白领,可能是医院中抢救无效的患者……世人皆可见他们的尸体,但只有他可以看到,那浮在空中的鬼影。

闻吟寒年幼无知,以为它们也和自己一样,是活着的人类,还曾拉着母亲的衣服问她,它们为什么可以飞。

母亲是个年轻时髦的女人,她从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听到儿子的话,也只当他是孩子顽皮,想要博得她的注意与关心。

多次询问母亲无果之后,小小的闻吟寒终于明白,好像只有他能见到这些东西。

他开始害怕,想要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却还是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那些流落人间,不愿去投胎的鬼魂,都争先恐后地想要霸占他的身体,做一次还阳的美梦。

所以他总是大病小病不断,严重时候,甚至连心跳都停了整整一分钟,把母亲和医生都吓得不行。

不过万幸,他顽强地活了下来。

经过这次大劫之后,母亲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绝不信鬼神的她,居然带着闻吟寒去当地有名的寺庙祈福,恰巧赶上寺庙住持布经讲道,闻吟寒得到了住持的帮助,用一枚法印镇压下他周身的邪气,以保安全。

也就是他手中的五雷斩鬼印。

就这样,他见鬼的次数越来越少,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母亲和他都很高兴,为此,还特意去吃了一顿大餐。

然而,这落在他父亲的眼中,就成了母亲花钱大手大脚,一点不体谅家中情况,只知道胡吃海喝。

闻吟寒以为自己的噩梦结束了,但母亲的噩梦却好似没有尽头,父亲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对着母亲拳脚相加。

母亲的脸上,总是旧伤未好,新伤又添。

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梦境,生动而残酷地向他展示着,母亲是怎样在父亲的拳脚下痛苦求饶,又是怎样笑着安慰自己,她会离婚,然后两个人开启全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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