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86)
不知是谁把培少嵘在军中的名声透了出来,一时之间,京城众人津津乐道,道的最多的仍是以往的金玉书与如今的文武才。
《纸上论》一事半年后,培嵘从军中告假回家。
没有家,却是杜元的义子,所以回的是杜府。
杜元对培嵘归来十分重视,一早就命全府上下的仆人发动起来清扫布置,尤其在客院选了一间最好的屋子仔细装整,欲供培嵘暂住。
就在仆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杜蘅走进了杜元的书房,杜元听到下人禀报的时候还有几分意外,等见了杜蘅,便真的有些惊讶了。
“难得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许是因为近年来喜事不断,杜元心情很是不错,脸上带笑地问他。
杜蘅默看了自家父亲一眼,道:“儿子前来,是求父亲一件事。”
“但说无妨。”
“儿子院里已清整出一间房,希望培嵘能住进去。”
杜元先是一愣,又立马皱起眉,“不行!”
杜蘅淡问,“为何?”
又道:“儿子已经长大,不会再同他发脾气。”
杜元还是拒绝,“不行。”
“儿子与培嵘多年未见,冲着这个也该住在一起。”
杜元沉眼看着他。
杜蘅面无表情地,“您答不答应,那间屋子也已收拾妥当,客院的房间亦可继续准备,只是儿子希望,您能让培嵘自己选一选。”
直视着杜元,“毕竟,他也长大了不是?”
说完,不等杜元回答,转身就走。
暮色降临,树梢枝头的花苞骨朵被昏黄的霞光照着,似被催熟,只等夜色渐拢时,悄然抽枝冒芽。
初春的寒气里,培嵘拎着个包袱走进院子,一眼便瞧见坐在院中,不知等了多久的人。
春衫潮润,隐透湿痕,衣摆垂在泥上,是淡青色的翠底。
初长成的清眉如剪刃,挺鼻丰唇,色面细腻,长眸微微眯着,似在打量他。
映着廊下的灯光,瞳色仿佛暗沉不见底。
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模样,叫他心下漫出一丝忐忑,眉眼却端得平静,道:“伯父说,这里有屋子给我住。”
那人眯着眼看了他许久,才慢慢站起身,“确有,跟我来吧。”
屋子就在杜蘅的隔壁,宽敞干净,各物家什一应俱全,床上的被褥有几分浮泡,像是晒足了才给铺上。
青瓷茶具碧波漾渺,映着黄花梨桌面的纹路,惹人舒心的惬意。
杜蘅细执慢煮,好一会儿才给他斟出一杯茶,他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杜蘅看着他喝茶,没说话。
等他喝完后,才道:“这个时辰回来,没用晚膳吧。”
培嵘颔首,“你用了不曾?”
杜蘅略一摇头,向外唤了声。
下人忙进来请示,“公子?”
“去布膳来。”
“是。”下人应了,立马出了屋去准备。
杜蘅执了杯茶慢饮,“你脾胃弱,在军营吃得可还习惯?”
培嵘的胃疾是七岁那年吐症发作之后患的,大夫特嘱咐饮食需多加注意,不然容易犯惯痛。
培嵘淡笑了笑,“这两年好了许多,不经常犯了。”
杜蘅定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没多久,一众下人进来摆膳,菜不多,但都是瞧着清淡可口的,培嵘赶路至此,确也饿了,便吃得很香。
杜蘅给他舀了碗汤,“先喝口汤垫垫。”
他没拒绝,接过喝了起来。
吃了大半天,发现杜蘅几乎没动筷,不由道:“你怎么不吃?”
杜蘅笑着摇头,“我没甚胃口,你吃吧。”
培嵘在他脸上转了几眼,道:“难怪瘦了不少。”
他眉头动了动,“我以前不是这样吗?”
培嵘点点头,“要圆一点。”
他抿着唇,眼角却透出笑意来,“那时却是你比我吃得多一些。”
培嵘但笑不语,久了才道:“现在也比你吃得多。”
“我听说你在军中的事了。”
“嗯?”
“培少嵘什么的。”
“……我也看了那篇《纸上论》,写得很不错。”
杜蘅抬起眸直视他,“那应是你的荣耀。”
培嵘搁下筷子,蹙眉回视他不语。
“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他脸上清清淡淡的,“那就不说了。”
培嵘眉间沁出一丝冷意,“当年之事,你知晓多少?”
“十之八九差不离,剩下的也能猜到。”
俊颜冷目,初成鹰姿,培嵘在军中蹉跎了四年的相貌,比他想象中还要坚韧锋锐不少。
他静静看着培嵘,“我知道,从武是你自己的想法。”
培嵘似是有些不悦,“我初次回来,你便要同我说这些?”
他神色尽敛,“这次准备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