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84)

作者:魏事

他没说话,只凝视着她。

虽看不清他的眉目,却感觉到了深沉的灼意。

她移开眼不去看他。

第34章 杜蘅篇:金玉书(五)

秋末,青黄交加。

培嵘不再去岳山书院,杜元便给他找了几个教骑射的师傅,又把府里闲置的马场整新一番,供其训练使用。

从文入仕,对培嵘来说,已是一条再也不可望的出路。

清晨,培嵘送杜蘅出门去岳山书院。

两个孩子一白衣青褂,布巾缠髻,如幼月待圆;一布衫窄收,发丝高束,似雏鹰未展。

培嵘一路把他送至府门口,途中所见无一不是晚秋黯色景,竟引出一丝没来由的愁绪。

马车早已停在外头,下人躬身侯在一侧。

“上车吧。”

杜蘅嗯了一声,提着小书箱向马车走去。

“小蘅。”

杜蘅转头,“傻子,怎么了?”

培嵘失笑,小脸蒙上一层以往的润光,“下了学我去接你。”

杜蘅也笑了起来,嘲他挤眼,“不用,好好上你的骑射课吧。”

“我课时比你短,不碍事。”

杜蘅嫌弃地撇他一嘴,“说了不用,你要是来了我才不理你!”

说完,转身一咕噜爬上了马车。

培嵘还欲说的话只能吞回肚里。

——

培嵘十岁那年,主动提及要入军营历练,杜元亲自上折禀报陛下,得知陛下并无异议后,便欣然应了培嵘之请。

于是培嵘以最小新兵的身份入了京军营房。

有了兵籍,便不能再住在杜府,得搬去营房与其他同年入伍的新兵共住。

出发的前几日,杜蘅与培嵘之间第一次爆发了真正的、亦是最深刻的一次争吵。

这一日,培嵘从马场结课回来,就听说杜蘅把他所有的行装都给毁了,屋里屋外砸了一通。

整个院子已是一片狼藉。

他冲进屋,就见杜蘅歪坐在一堆碎物残渣中,发髻散乱,满身衣衫一片凌乱。

听到脚步声,杜蘅侧过头来,认出是他,膝盖在地面杂物上缓缓刮行,转了个弯面向他。

培嵘惊得难以言语,满目痛色地望着他。

杜蘅脸色铁青,又夹着苍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培嵘,小手不知抓着什么,竟有血色渗出。

“小蘅……”培嵘上前,想把他扶起来。

杜蘅膝行着一步步后退,抗拒他的搀扶,从齿间迸出一句:“培嵘,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

培嵘不住地点头,声音颤抖:“我知道,我知道,小蘅,你先起来,你流血了。”

从未有过的架势,从未有过的阵仗,从未有过的让他害怕,他怎能不知道,怎能不知道他是真的气了。

杜蘅低下头去,五指张了开来,赫然可见躺在手心里的一小堆碎玉渣。

培嵘看清了,脸色霎时一白,“小蘅……”

杜蘅扯着嘴,笑得幸灾乐祸,翻掌把玉渣倒在了地上,“我不要当那鬼玉书了,你就做你的兵蛋子去吧!”

培嵘急忙去拢那玉渣,却被他一把推开,摔倒在地,手肘磕到了什么硬物,痛得很。

呆呆地坐在地上,喃喃道:“你在怨我?”

昔日,培杜两家公子出生时,初次被人比作金玉书,朝中陛下闻之,亦是一乐,深觉有理,当即赏了一贺礼下来。

只见锦盒彩雕,层层赤锦上,是一对上好的金玉雕葫芦。经两家一商议,决出培家得金,杜家得玉。此后杜家若相亦称杜家玉书,培家少嵘亦是培家金书。

如今,杜蘅却是把那只玉葫芦给毁了。

而他,也早已弃文从武。

什么金玉书,分明就是个笑话!

“是!我在怨你。”杜蘅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培嵘身边,“我为什么不怨你?你把我当兄弟了?你把我父母当父母了?”

培嵘异样地沉默,脸色惨白。

“反正我就是任性,我不听话,我没你好看,我没你聪明,你不要我,把我抛在后头,我谁不怨?我谁都怨!”

轻轻推他一把,“你说是不是?”

“别说了!”培嵘挥开他的手,失控般地,“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不想听我说话,那你走吧。”杜蘅对着门口,“别再和我住一起,你给我走!”

“啊!”培嵘痛苦地大喊一声。

杜蘅也朝他吼:“你给我滚!”

培嵘猝地爬起身,夺门而出。

她在一旁看着直皱眉,“他俩吵架怎得从来都不把话说明白?”

他摇摇头,“年纪太小,只知道气,哪里想得到这个。”

“再看看罢……”她暗叹一声。

“公主不必急。”

她挥了挥手,不欲再说。

培嵘奔出院子时,正好撞见一堆人匆匆赶来,为首的赫然是杜元夫妇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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