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38)
可偏偏上天见不得人如意,往年午时就能结束的宴席,今年一直拖到了近凌晨。
等好不容易赶回山灵园时,天边已经隐隐现出新一日的霞光。
千七没能为她庆祝她十六岁的生日。
谢薜一回到房间,便借口疲乏欲睡立即摒退了身边的侍女,焦急地候了两刻,随即悄悄溜出了楼,匆匆朝两人约定之处赶去。
山灵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园中偏郊一片槐树林后,是一方湖泊,蓄养了许多红白各色的鱼,湖中央还建了一座八角尖顶的亭,亭外围垂下大片的丝缕雾纱,朦胧缥缈,似与云端相融。
谢薜赶到这儿时,就看到千七独自坐在湖边栏杆入口处的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天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得脚步声,千七缓缓转过头来,看她的目光与往日相比无甚差异,清亮透彻,很是平静。
谢薜忽然就有些心酸,为自己的不由己,也为自己的违约,更多的还是难过,也说不清是为自己难过多一些,还是为千七。
“千七……”她的声音发颤,带着丝丝哭音。
千七忽然笑了,依旧笑得旁若无人,眼神却是温柔的,“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站起身,把她搂进怀里,“没事的,我不是在这儿吗?”
她被他发上的湿意凉到,身体颤了颤,“对不起,千七,我来晚了。”
“嗯。”他静静地应她,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外祖父他……”谢薜停了停,随后深深埋首在他胸前,“我没有想到,他会借我的生辰之日会见朝中官员,生辰宴只是个幌子,外祖父的门生官员都来了,他们一直在议事,哪里是在为我庆生,可我偏偏还不能走开……”
静了半晌,千七问她,“之前也是这样么?”
她摇摇头,“只有今年,应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就算这样……”
他听出她的委屈,抱紧了她,语音略带沙哑,“没事的,明年我一定为你庆生。”
“好。”她声音闷闷的,“昨天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嗯,只是昨天看才有意义,今天……”千七顿了顿,“我们回去吧,一夜没睡,你也该休息了。”
谢薜不依,“是什么东西,我想看。”
他沉默了会儿,“今天看不到了,阿薜,明年这个时候再给你看好吗?”
她消声下来,“对不起,千七。”
这才多少功夫,就已经道了两次歉,真是难为她了,千七轻轻叹了口气,“没事的,也不是你的本意,就让它过去吧。”
有了前车之鉴,谢薜在十七岁生辰宴的前一日晚上,就被千七拐出了府。
千七把谢薜带到了城郊,彼时红枫繁茂,绿叶成林,郊外的景色还未褪去夏季的火热,美得嚣张而夺目。
白日见了,大概还会觉得有点疲劳,可偏是晚上,被月光柔和地扫过,便美得恰到好处,凭白添了清幽旷远的意境。
谢薜被千七牵着向前,听着草丛里连绵不绝的虫鸣声,感受着这分外清新的气息,不由得悄悄弯起了唇。
“小时候在寺里时,太阳一落山,就喜欢往外面跑,所见到的就是这般的景象。”千七在一条小溪边停住,拉着谢薜坐下,轻声对她说道。
谢薜听了,不禁有些惭愧,“我几乎没出过府,这样的景色府里是万万没有的,千七,你真幸福。”
千七扭头,笑看她一眼,“作甚这么别扭的羡慕,府里的景色可也不差。”
“不一样的。”谢薜眉目低垂着,“我日日看,总觉得禁锢,可你不一样,能随心所欲。”
千七静静凝视了她许久,把她的手一丝不露的包裹在手心,“阿薜,不管是哪里的景色,总会在那,不会因为世人喜厌而存亡,你若更爱外面风光一些,时不时出来瞧一瞧便是,一座谢府并不能妨碍你喜欢它,反倒是你身处谢府,却能一直喜欢外界,才乃真随心所欲。”
谢薜抬起眼看他,目光有些怔楞。
千七伸出手,把她耳畔的发丝轻轻捋到一边,“阿薜要不就从今天开始,从十七岁开始,随心所欲?”
谢薜眼睑微红,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反手握住他的,声音低微,却很坚定,“好。”
溪水中不时有花瓣随着一起流淌而过,千七看着,心里冒出一句话,想了想,便说了出来,“阿薜,你是薜荔花,本就是很美的景色。”
“那千七呢?”谢薜靠在他怀里,目光随着他的一起看过去。
“我?”千七笑了笑,“寻常百姓能有什么好名字,尽是一二三四累积层叠叫的。”
谢薜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也是,初见你时,你说你十七岁,又叫千七,我想你还不如叫二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