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30)
所以她只能在床上翻来翻去,用被子捂住耳朵,极力不去听那烦人的声响。
可才一会儿,就被捂得大汗淋漓,更没了睡意。
哗的一下坐起身,估摸了一下时辰,午睡的时间应是已经过去。
心烦得拨开被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领,穿好外衫,仔细检查没有问题后,才缓步来到那扇窗前。
“你叫什么名字?”
动静停了下来,紧接着一张脸出现在窗外。
她微怔,想不到这人长得还不错。
“千七见过小姐。”声音并没有预想中的多么恭敬。
看他穿一身石青色短打,虽身段修长,却极为年轻的模样,于是问道:“你几岁了。”
“十七。”
这么惜字如金,难道是个不多话的人?她暗暗想着。
“你为何不叫二七。”方才的愠意还未过去,让她说出了这句话。
千七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名字可是一辈子的事,年龄最长不过一年。”
她撇开眼,恨他笑得旁若无人,也恨自己不可说重话,只能暗戳戳地讽刺,实在不光彩。
“以后每日的未时至未时三刻,院中上下不得吵闹,你初来此,无知者无罪,只是今后可得记住了。”
说完,转身回了屋内。
她一走,窗外的敲打声就响了起来。
她又走了出来,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抿着唇,不发一语。
千七空档的时候瞥到了她,停下动作,探头进来,笑道:“现在是未时四刻哦。”
退了出去,继续敲着,“我得赶快把这窗子修好,不然就要挨骂了,挨骂不要紧,就怕扣这月的例银。”
谢薜听了,忍不住辩解道:“外祖父从来不扣下人的例银。”
话音刚落,窗外就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你……”她想说什么,却卡在了嗓子口,因她知道他为什么笑,外祖父确实不会亏待下人,可掌管例银发放的却是府里的大管家,那大管家凶煞得很,若是克扣了例银,恐怕外祖父也不知道。
汗一点点湿了背脊,让她浑身不自在,想着要不要沐个浴,重新换身衣裳。
决定之后,便准备迈脚去叫下人来烧水。
“小姐。”
敲打声停了下来,千七叫了她一声。
谢薜转过身看去。
窗外的少年笔直地站着,黑发束在脑后,额前因汗湿沾了几缕头发,却丝毫不侵他嘴角的笑意,双眼望着屋内的她,黑得亮晶晶的。
“小姐,我方才是不是吵了您休息?实在抱歉,窗子已经装好了,这样,作为赔礼,小姐若有什么喜欢的花样,我都可以刻在窗子上。”
她走上前,微微探头出去,瞧了瞧新装的窗页,确已修缮一新,只是上面未镌什么花纹,单调得很。
千七在木梯子上挪了挪,朝她的方向站近了点,以防她因幅度太大而不小心跌出来,这可是二楼。
她想了很久,他也站了很久,却没有一个人不耐烦。
终于,她说,“在这个地方刻一朵……薜荔花可以吗?”
问完之后,伸手摸了摸那块位置,细白的手指衬在褐色的木头上,仿佛生出了白色的花,娇弱而美丽。
千七看着她的手,半晌道:“好。”
“真的?”谢薜笑了起来,虽笑不露齿,却看得出十分高兴,眼角笑得眯起,像只猫儿。
其实他已经很饿,可为了让这位小姐消气,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法子,这应该也不差,既已经错过了午饭,索性就等晚饭吧。
认真雕刻的过程,也渐渐忘却了饿意,花瓣还算轻松,难的是花蕾,每一刀都要极小心,否则就前功尽弃。
这位小姐,显然也不是一位能忍受瑕疵的主儿。
血红的夕阳染红了天际。
他刻下最后一笔,收起刀,抬头看向谢薜,“好了。”
这一看,才发现根本不用提醒,因为她不知何时搬了张凳子坐在窗前,双手支在窗沿上,下巴搁在手上,就那样看着他刻了一下午。
他的作品,第一个观赏者便是她。
千七静静地看着她的脸,等待着她的反应。
她弯弯的唇角告诉他,她很满意。
千七舒了一口气,这就好。
“小姐,今日的差事已毕,我先回去了。”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朵花,他轻声道。
听到她“嗯”了一声,他才开始慢慢爬下梯子,扛着梯子向下人的院子走去。
暮色降临。
谢薜和千七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边,有四个人一直安静地目睹完了全程。
直到千七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辛谢氏才收回视线,恍惚了好一阵子,“原来他叫千七,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了他的本名,只记得他叫阿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