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19)
“丫头,不是这样的……”他苦涩地笑,“早在入梦之前,老夫就发现自己造梦的能力有所不稳定的迹象……”
摇了摇头,“难道你忘了当初入梦之时的情况?之所以那般匆忙入梦,便是因我有预感在先,若再不入梦恐失最后之机,只得毁约先行一步入了梦,这才迫得太子殿下需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提前结束试炼。”
女声沉默了一会儿,“十二个时辰?”
“……造梦者可先入梦,然其他驱梦者在现世中最多只能再逗留十二个时辰,否则就会失去入梦的资格。”
“先生说……”女声有些迟疑,“那小女孩最后……”
“死了。我害死了她。”声音里充满了难捱的痛楚,“……梦境与现世不同,堪舆师的存在的意义,在于让东主免于遭受其自身应遭受之外的祸难,包括各种天灾人祸,横生之变……老夫失去堪舆之能后,接连不断的祸难降临在她身上……”
沉沉的叹息飘散在风中,“堪舆之堪,堪吉避凶。”
——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霁款。
那个把她抛上仪仗的白袍侍卫,古思太子的二十四仪使卫之首。
那日晚上,与柳兴无分别之后,她作为古思太子的新一任驱使卫,被领进堪国王宫,授予二等官职头衔,居所安排在历代驱使卫所住的驱园。
外为仪,内为驱,互成包拢,驱园之外是仪园,专供二十四仪使卫居用,两园都坐落在太子东宫中。
找到霁款时,他正坐在桌前筛理着各色信件,窗子大开着,似乎浑然不在意会有人经过而窥见。
不过也是,太子东宫出了名的空旷寂静,人烟寥寥。
堪乌二国完全没有中原的繁文缛节,奴仆无数,两代国王都没有上朝的习惯,更甚者时间久了,百姓渐视国王为无物。
两国最大的商业链在于为中原的东主造梦,从而收取报酬,维系国稷。
这是两个简单到不行的国家,堪国行选拔制,历代国王与太子之间几乎都没有血缘关系,因堪舆能力后天增长,太子只认当代最优秀的堪舆师。
而乌国行传承制,因造梦能力先天生来,血脉愈浓厚造梦之能愈强。
一路行来,只碰到些微个奴隶。
立在走廊上,看着窗后的霁款目不转睛地筛选批阅着书信,似乎并不曾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便也一声不吭地站着。
仪使卫本就不负其称一个“仪”字,无一不是生得玉面宝相,姿容白俊,风形翩然,一丝一毫也不曾堕了古思太子之盛名。
而身为仪使卫之首的霁款,更是融合了二十四番翻的容华,任凭飞檐亭角轻铃响,斯人明端在前,耀凡目,濯其气,久而不散。
许久,整理完桌上的一沓书折信件,他抬起头,看到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说完起身给她开了门。
她进门寻了个椅子坐下。
霁款把方才坐的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她重新坐了下来,“有什么事么?”
目光在她披散的半长头发上转了转,忍不住道:“怎么也没想到你是个女的。”
一个女孩子,弄成那个模样,实在不能怪他走眼。
她垂了垂眸,并不辩解什么,而是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
“试炼结束前一晚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霁款缓缓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笑,“还能发生什么,殿下急着入梦,试炼却仍遥遥无期,残存的奴隶太多了,索性叫我等连夜逮了人就杀,次日早上有幸躲过的人就列为驱使卫候补。”
“你披着树叶躲在猎洞里,竟没被我们发现,也是着实幸运。”似是想到了什么,“那天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本以为你是个哑巴,如今看来可不是这样。”
她眉眼一贯的平淡无绪,“暂时失声了而已。”
“是吗……”霁款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曾想通殿下为何要选你做新的驱使卫,在我看来,那个男奴隶明明更胜一筹。”
她面无表情,“你可以去问殿下。”
“呵……”霁款笑出声,“你可知道簿子上少的第三个人是谁么?”
她抬眼看他。
“听说父辈都是渔民,从小学了龟息的本事,最后那日晚上躲在水下,天亮了就藏在水面上的尸体堆中,着实让我们一阵好找,本以为是个人才,不想为人实在怯懦无用,只好拿去喂鱼。”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你不必百般费口舌。”额前的发垂下来挡了她的眼,“殿下曾说,如果我不懂造梦相关的事宜,可以来问你。”
“哦?”他眸光变了变,“那你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