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184)

作者:尼古拉斯糖葫芦

钟意中途醒过几次,看看顾清淮,就又心满意足睡过去。等再睁开眼睛,飞机已经落地,正在向前滑行。

年初重伤回来养病,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回家。现在,他想回家看看。

从机场坐大巴,倒车到镇上,再从镇上打车到山下,山路无法通车,只能一步一步走。

钟意平时工作繁忙,偶尔休息恨不能瘫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从不重视体育锻炼,现在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手撑着膝盖,腿沉得像是灌了铅。

顾清淮摸摸她汗湿的头发:“背你。”

钟意摇头:“你已经很累了,我不要你背,我可以自己走。”

顾清淮轻轻扬眉:“这么乖?”

钟意看着男朋友冷白如玉的脸,平复呼吸:“我有条件的。”

顾清淮:“说来听听。”

钟意昂起下巴尖儿:“我自己走一公里,要牵手;三公里,要抱抱;五公里……”

她看着他的眼睛,视线从鼻梁下移到嘴唇,本来就渴,现在嗓子发干:“我要亲亲你!”

顾清淮那双浅色眼睛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已经习惯她对他有所图谋。

钟意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自顾自往前走,小身板嗖嗖嗖,像个被排骨吊着的小狗狗。

她转过身,又补充:“我亲脸就可以,你不要害羞。”

顾清淮跟上去,漫不经心说了句:“我是怕你害羞。”

五公里,平地上走完也要一小时,山路时间乘以几倍。

顾清淮不忍心,趁钟意不注意,把人抱起来往山上走:“已经三公里了。”

钟意手抱着他脖颈,脸贴在他颈侧。

她瘪着嘴角幽幽怨怨看他:“你就是不想被我亲亲,所以才抱我,不让我自己走完五公里。”

顾清淮不知道她脑袋里弯弯绕绕在想什么,被气笑:“不说话,我抱,再说话,自己走。”

钟意手臂紧紧搂着他脖子,生怕被他丢出去,脸埋在他颈窝:“好了我不说话了。”

她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在上飞机之前,已经在手术室站了六七个小时,腿软得不行。

她忍不住感叹,警察叔叔身体素质到底是跟不一样,抱着女朋友走山路也走平地一样稳。

就是距离太近,能听见他的每一声呼吸,那声音从未有过的性感,烫热她的耳朵。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顾清淮的家。

初夏傍晚远,山含翠,破败的木头房子隐藏其中,岌岌可危,像是再有一场雨、一阵风,就要不复存在,却是顾清淮无法割舍的故土,是他魂牵梦绕的家。

顾清淮背影清瘦修长,浅色瞳孔深处映着无边山水,唇红齿白又清心寡欲的漂亮样子,像这满目葱郁之间的绿植,被暴雨洗过,干净清澈。

这是钟意第三次来。

第一次,是去年义诊,从他的长辈、他的老师嘴里,听到截然不同的他。

第二次,顾清淮查无此人,她一个人在这从天亮坐到天黑,默默掉眼泪。

门没有落锁,虚虚掩着,早就没有任何东西可偷。

空气里都是细微浮尘,淡淡的潮湿气息,萧条到让人心酸。

顾清淮拿出手机,点开和妈妈的聊天对话框,输入:“妈妈,我回来了。”

发出去的消息,从来都不会有回音,满屏幕的消息,都是他在自言自语。

钟意视线落在那张书桌,落在那上面的半张试卷,落在墙上贴着的、早已看不清字迹的奖状。

想象顾清淮是如何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背上重重的书包、关上门去上学,又是如何在中秋、在新年,在所有万家团圆的日子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院子里,耳边都是不属于他的热闹。

想象顾清淮如何一个人走过少年时代,喜悦无人分享,难过没人可讲,在一个风雨天气等到警校录取通知书,走到母亲墓碑前作最后的告别。

少年背上行囊,走出大山,家乡在视野渐行渐远。

而在这钟灵毓秀的山水之间,是不是也住着一个茕茕孑立的少年。

他过得很苦,身上全是伤,也是这样的书桌,这样的昏暗屋子,疯狂刷题,想要走出大山。

贫瘠的少年时代,所有不为人知的温柔,全部、全部给了屏幕那边的小女孩。

陪着她熬夜,陪着她刷题,甚至在外婆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每天哄着哭鼻子的她入睡。

钟意眼睛湿润,心疼顾清淮,也心疼那个十六岁少年。

好在,二十六岁的顾清淮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十年后,那个看着她走远的少年,也遇到相守一生的女孩子。

眼泪要掉不掉,她走出屋子,深吸口气,压下所有酸涩。

院子里的树已经长得很高,枝繁叶茂,像这个孤单院落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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