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后遗症(179)
有只手穿过两个相邻座位中间的扶把,沿着谢逢周的西装衣摆不动声色往下,找到他西裤口袋,指尖推着一个叠成方块的纸条,慢慢钻进去。
谢逢周背靠椅背,懒洋洋地抱着胳膊,任她动作,无动于衷。
岑稚隔着西裤布料戳一戳他的腿,看他没反应,要把手抽出来。
始终望向台上的人忽然动了动,抽出一只手也抄进兜,捉住她,把她摁在口袋里,很自然地分开她指缝。
校长发完言,台下掌声雷鸣。
两人在无人窥见处十指相扣。
岑稚视线匆匆从谢逢周的侧脸转向台上,心跳快得有点让她招架不住。
致辞轮的很快,到岑稚时,她从他兜里抽出手,起身上台。
她很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台风稳健,落落大方。谢逢周坐在台下给她鼓掌,看她站在鲜花与灯光里,从容有条理地解答高三学生关于学习经验分享的疑问,和高中主席台演讲也没差。
他指尖不自觉地摩挲一下无名指上那枚银色圆环,又将她上台前放进他西裤兜里的纸条拿出来,展开。
字迹娟秀工整。
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如此。
「上次不是问我什么婚内情吗
八点天台见」
–
谢逢周下台时岑稚不在位置上,周围有人认出他,一直跟他搭话。
他想走,但走不开。压着耐心应和几句,最后看一眼表,借口去洗手间,从礼堂侧门出去抄近路直奔天台。
天气预报很准,外头淅淅沥沥下着雨夹雪,在路灯底下铺着银白一片。
谢逢周走到楼梯口,侧身抖了抖伞面水珠,将伞收起,踩着台阶往上。
八点过五分,空荡荡的教学楼灯火通明,橘黄光束从狭小窗口斜斜地透进来,他步子放得大,三节两节台阶一起迈,不多时上了七楼。
楼道里装的是声控灯,随着他走上来,一层一层亮起又熄灭。
还未走到天台,他在七楼通往八楼的楼梯上碰见岑稚。声控灯在她头顶亮起,光线洒落,拢在她身上。
“谢逢周。”
岑稚托着下巴坐在最顶端那节台阶上,目光越下去直直地望着他,叹口气,“你再不来我就要冻死了。”
指节勾着的那把伞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他问:“不是说天台见?”
“天台雨太大了。”岑稚坐直身,活动着手腕,“我刚刚去试了下,在那里弹的话你可能听不清。”
没人走动,灯又熄灭,谢逢周隐约能看清她的轮廓:“弹什么?”
边问边往上走。
“没看见吗?”视野再次明亮,岑稚微微侧身,把身后靠墙而立的东西拿到怀里,“这个呀。”
“……”
谢逢周上楼梯的脚步顿住,停在原地,目光愣愣地落在那把吉他上。
岑稚却对他招招手:“过来。”
喉结缓慢地滚动一下,谢逢周继续往上,走到岑稚跟前时,被她牵着手拉到她旁边台阶坐下:“我只学了几天,有些音不准,你凑合听吧。”
谢逢周想说点什么,但他喉咙里一阵发紧,心跳急促地要冲出胸腔。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她将吉他摆好,纤细白净的指尖拨过琴弦,灯光沉寂的下一秒前奏响起,他辨认出,周杰伦的《晴天》。
视觉被黑暗遮挡,听觉就格外敏锐,他捕捉到她唱歌的声线细微发颤。
不知道是被冻的。
还是紧张的。
可她在台上演讲都不会紧张。
被她解答完疑问满脸崇拜的学弟估计也想不到,她五音不全成这样。
十个字里就只有一个准的,谢逢周有点想笑,嘴角弯起又平直。
现在这个场景,很像许久以前,有天他在图书馆还书偶遇她,给她分享一只耳机,没有抬头看她眼睛。
当时雨也是这么大。
但当时还是夏天。
他们身后就是紧闭的天台门,被风刮得砰砰作响,声控灯又被惊动。
明亮的光线铺满楼道,这首从头到尾都在跑调的歌终于结束。
岑稚放下吉他,从身后拿出一束花,浅紫洋桔梗和满天星。
她从看见他起,就坐在台阶上一直没有变位置,是为了挡住这束花。
谢逢周几乎一眼将花束认出来,心里冒出端倪的猜测彻底被证实。
水珠凝聚在伞尖,滚落在澄黑的西裤布料上,浸出些许凉意。
都不敌他心窝滚烫,眼眶也滚烫。
“其实我本来想加入校庆表演的。”岑稚把那捧花放到他腿上,“但我唱歌不好听,怕给你丢人。”
她说着,又将手伸进大衣兜里,再抽出来时,指间夹着封粉色信函,“这是一封情书,想请二十三岁的谢先生帮我转交给十八岁的谢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