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土地里[1950](54)
“你的脸怎么了?”
大女儿脸上一大块淤青,还破了皮。
“他又打我。”大女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妈,我不想回去了。”
汤婶把人带到屋子里来,又气又心疼,忍不住数落道:“你要是不回去,大家真的笑话死你,不要说这种话,女人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我年轻的时候挨的打更多。”
大女儿哭得更厉害了,把旁边院子里的奶奶吵得过来了,一看这个场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小外孙女也跟着哭了起来,汤婶只能把婆婆送回去,然后又回来听自己女儿说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他在外面喝了酒,回来就骂我是下不出蛋的母鸡。”
那男人回来的时候,她正在伙房里煮饭,对方一脚就踢在了她的后背,又骂她是□□,是下不出蛋的母鸡。
汤婶叹了一口气,原来又是因为她女儿没有生儿子的事情。在汤婶看来,这件事的确是她们理亏了。
汤婶道:“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等你以后生了儿子就好了。”
可她晚上,汤婶看着旁边的女儿,她的眼睛哭肿了。
汤婶突然意识到,她的女儿现在和胡寡妇的女儿平安差不多大,平安……她还记得上一次看到平安的时候,她那种快乐的样子。
汤婶想起了胡寡妇这个女人。
胡寡妇从来不多语不多言,可她把女儿送进了城里。
她还记得,当初平安那个小丫头才七岁,镇上也就一个私塾,里面能去读书的要么是地主家的,要么就是父辈是读书人,私塾的先生是个老学究,根本不愿意收农民的孩子。
胡寡妇想要送平安去私塾读书,光这一个事情,镇上就不少人觉得她是疯了,且不说那先生根本不收农民的孩子,就入学的学费,她一个寡妇怎么拿得出来?
她当时还去劝了胡寡妇,平安一个女娃娃,读书识字也没用,她当时真的觉得胡寡妇没有必要那样做。
那个时候,还年轻的胡寡妇固执得很,卯着劲愣是把平安送进去了。
而现在,平安进城了,人人都知道,这个姑娘前途大得很。
汤婶看了看自己的大女儿,对方还在哭,汤婶觉得她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汤婶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她要是和胡寡妇一样让自己的女儿去读点书该多好。
胡寡妇晚上睡不着觉,想的依旧是汤婶她们的事情。
她曾经也是那样一个中年妇女,和汤婶她们差不多。
她坐了起来。
外面房间里,李振花点着桐油灯,正在写着东西。
自从胡寡妇习惯了这边,她也就搬到了粮仓这边来住了,以前住的地方用来堆茅草了。
李振花听到声音,抬起头:“唐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烦恼?”
胡寡妇给她倒了热水,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她很想知道,李振花她们这样的年轻人面对这样的事情要怎么办。
李振花想了想,道:“不要着急,慢慢来。”
“我就是怕。”胡寡妇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她心里着急。
她四十几岁了,不像年轻人那么天真热血,她经历过地主,经历过灾荒,上面的人从来没有在乎过她们。
而现在,他们愿意来听她们说话,愿意来看看她们的生活。
她怎么能不着急呢?
李振花却懂了,她摊开了手头的书,道:“你不要着急,国家都会有办法的。”
胡寡妇抬起头,迫切地看着她。
“我听主任说,等农民协会成立了,还会成立妇女协会,不仅如此,到时候会有各种扫盲宣传,总有一天,城里的人会有的,我们村子里也会有,你要相信,总有一天,所有农民的孩子也都能上学。现在已经有很多乡镇在进行《婚姻法》的宣传了。”
胡寡妇看着李振花找出来的宣传单,她看不懂上面的字,可是国家层面的努力却让她松了一口气。
“你别担心这些,就想想农民大会的时候说些什么,什么都可以说,生活的事情,田里的事情都可以说。”
胡寡妇点了点头,对即将到来的农民大会充满了期待。
另一边,汤婶还是把胡寡妇叫她一起去农民大会的事情跟家里的男人说了。
男人喝了一口酒,没好气地骂道:“你去了做什么?你去说什么?人家是去开会,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开会?”
汤婶拨了拨火坑里的柴火,不说话了。
男人继续说道:“你有这个闲工夫,把大红的事情解决了,就没有哪家女儿动不动就回娘家的,别人看着就不丢脸吗?”
“你明天把人送回去。”
大女儿坐在一边不断地掉眼泪,小外孙女紧紧地挨着自己的母亲,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