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提剑出燕京(32)
苏九允下定决心,从此以后要追随他共担爱憎。
夹道两旁是三尺高的白茅,绒绒白茅沾惹薄雪更显肃杀之意。周亦行带领他来到疏影派的西厢房,上面牌匾赫然写着「归去来兮堂」,苏九允的脚下蓦地一滞。
“归去,来兮?”
苏九允一字一顿,双眸因明艳的光耀得微眯。
“师父给我测了八字,赐我「敛」二字,又赠这小屋「归去来兮」的名字。”
苏九允托住自己的下颌:“这「敛」,可是「收敛」之意?”
周亦行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拆开来看,其实是「剑收」之意。我明明是习剑之人,你可知为什么师父让我「剑收」?”
“为何?”
苏九允不解,仰头望他。
“剑出鞘的无情有情的判定,全凭剑主的一念之差,而收剑要比出鞘更难,「收剑」需要克制自身、收敛天涯浪客的心性,这往往需要更高的境界。”周亦行温吞道。
古往今来,许多老前辈在山巅决战,大多都斗得你死我活,非要争个名次高低,最终两败俱伤。
就像是十年前血月宗副宗主和丐帮长老在摘星崖决战,双双中对方的剑身亡,从此二派结下仇怨,势不两立,发誓要为己方长老报仇雪恨。
疏影派一直深藏若虚,从不在百大门派中张扬自身,许多参加各种武林会谈的门派掌门无往不利,互相传授交流「出鞘」的剑法。
所有人都以为疏影派终究如翠叶难敌萧瑟风,已经走到了陌路。只有疏影派的人懂得。每一代的疏影派弟子却用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习剑,便是为了学习如何「收剑入鞘」。
这一点倒是与其他门派大有不同。
“求公子赐字。”苏九允忽然拱起手。
“如果你只是想报恩,就不必假惺惺地说出此言,拿走那荷包也能让你温饱一阵,权当我接济了穷困之人——”
周亦行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石桌案,他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少年,眼神中既有审判,又有探询之意,让苏九允捉摸不透。
“但是当你来到这里,也许比你原来更加穷困潦倒,一入江湖,是风平浪静,抑或是腥风血雨,你都要承受。你现在不愿还有机会。”
现在江湖表面上还维系着繁荣景象,就像前几日天下会武宴会其乐融融,本质上却已是末日黄花,只要有一根导火线就可能让整个江湖陷入炽烈火场。
这种轻轻一触,即碎的美好幻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劳请公子赐字!”
苏九允单膝拜地,瞳中有专属少年的坚定与尚未被世俗沾染的纯粹。
周亦行拾起桌案上的泛黄书卷,随意翻了几页,端坐四方石凳上,支颐而问: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让我赐字,好生新鲜,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想先听听你入派的缘由。”
少年的双眼果然是清澈的,只是不知道这种清澈能否持续到永远,是否会在那一天变得污浊不堪。
苏九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九允愿永远追随公子,提剑并肩看山河。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论身为浮萍身,九允都愿奉陪到底。”
还挺执拗。
不过倒也有点意思。
说出这话的时候,苏九允莫名耳根后通红,幸好周亦行并不知晓此事。
“哎呀!”
本是在周亦行掌中的一书卷落到苏九允的怀中,苏九允因这带了内力的书卷连连向后趔趄了几步。
“赐你「狂」字,愿你一生疏狂,永远不失如今的天真稚气。喏——”
折扇轻轻敲打在苏九允的后脑上,周亦行的语气也温柔了几分,看到此景,苏九允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以为入不了门了呢。
“这本书先将前三章大致浏览一遍,然后再将这本的前二十五页都认真思考答案步骤。”周亦行又将另一本崭新的册子郑重其事地放到他的手中,一本正经地嘱托道。
“啊对了!”
周亦行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腰侧的荷包中搜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串铜钥匙,他将钥匙放在苏九允手中。
“这归去来兮堂有两室,虽说左方的小室过道略微逼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保你生活起居所需,且阳光充沛,适宜你念书学习,你去那里便好。”
拿到功课作业的苏九允感激涕零,连连道谢鞠躬许久才肯去。要不是周亦行说自己一会有要事恤要先行一步,恐怕苏九允激动的泪水都要沾在他的衣袖、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了。
二人告别以后,周亦行无债一身轻一样地从西厢房「飘」到疏影派的东厢房。
看到周亦行满面红光、十分得意的模样,坐在台阶上拿着刻刀雕着木刻作业「机关鸟」的少年乜斜了一眼周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