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王(181)
这算是……同意了吗?
另一边,离开的安东目标明确。
他要去深渊之下。
即使“梦境”指向的是遥远的过去,但是那片灵魂之海,应该直到如今也依旧存在。
他必须去那里确认一些事情。
“少爷?”手拿一束鲜花的女仆长出现在了长廊里,她温柔地看着他,“刚刚出去帮您摘了一束花园的新鲜花朵,没想到您就醒了,看来我失职了。”
她希望少年每一次醒来,都能看见她的迎接。
“您这是要去哪里?晚餐的话,还没有准备好哦。不过那群恶魔的记忆确实很有意思,我从里面发现了很多新的游戏,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您立刻准备。”
安东叹了口气,“我以为,您应该已经知晓我要去哪里了,母亲。”
女仆长的眼睛陡然变成了浓黑,她喃喃道:“不行,不可以……”
“庄园之上,还是庄园之下?”一个是“外面”,一个是“深处”,她一下下摇着头,像出了故障,只会做出固定这一个动作的机器,“那都不行……你不该去……”
“因为我会死吗?”安东忽然道。
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得了的话,甚至让女仆长的表情都滞住了。
有些事情,只是他下意识地不去思考,而不是想不到。更何况有了之前两个世界的前车之鉴,他对于自己可能会发生的未来,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经验”。
从最糟糕的结果,去逆推当下,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安东表现得相当平静,“您一直不让我离开庄园,我起初以为那是出于您的‘保护欲’,现在看来,或许不止如此。”
“那是一个信号吗?”安东审视着这一切,一点点推测,“属于我的——命运的转折点?”
就像他曾见过的、无数记载古老故事的石板那样,在那些神乎其神的寓言里,翻开新篇章的往往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却满含深意的动作。
而属于他的故事,或许就会有这样一笔——
[那个孩子,踏出了那座绝对安全的、绝对不可以离开的庄园。]
——就从这迈出庄园的第一步开始。
“可是我不得不去。”安东微微闭上眼,“我能感觉到,祂们一定还在那里……祂们在等我。”
女仆长看着他没有说话。
然而,整座庄园已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墙壁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缝,像是一瞬间老化腐朽,墙皮疯狂脱落,地板开裂出蛛网般的裂纹。
一些悬挂的画框从墙上掉了下来,碎成一瓣又一瓣,放在桌子上瓷器碗碟也摇晃撞响起来。
——这便是母亲与孩子不可调和的矛盾。
当孩子要为了“使命”,不得不走向糟糕的未来的时候,母亲要怎么做?
阻拦,还是成全?
女仆长的表情定格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有整座逐渐崩毁的庄园,能够窥见某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恶魔们已经全都跑了出来。
他们震惊地望着这一切,却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阿蒙蒂斯下意识去寻找少年的身影,然后他的表情忽然怔住——
在无数跌落的瓦砾与碎石中,少年陡然倾身,抱住了面前身形僵硬而扭曲的女人。
那是一个很轻的拥抱,却也很温柔。
随后,少年在女人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女人的神情微微动了动。
庄园的震动一点点停止了。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少年远去,耳旁回响着刚刚那句话——
“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在一片狼藉的庄园中,失去了那些富丽堂皇的遮掩,埋藏于此的“黑暗”冒了出来。无数缭绕的黑雾触手从角落里探出,危险的畸形怪物从摔碎的瓦砾中爬出来。
这场面堪称悚然,尤其是许多从未见过的怪物。然而,它们都表现得相当冷静,没有攻击也没有发狂,安静得有些可怕。
祂们都齐齐看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即使有的怪物的涎水随着饥肠辘辘疯狂滴落,它也没有动,专心致志地翘首以望,耐心等待。
他说,他会回来。
……
安东一路向着深渊的最底层而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路线已经在“梦境”中相当熟悉。
——熟悉又陌生的海面,展现在他的眼前。
对于他来说,不久前才在“梦”中解冻的海,如今却已切切实实地在现实经历了数十万年、数百万年的变迁。
这是一段多么恐怖而漫长的时间,让人几乎无法想象怎么活过去。
而此刻,安东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几样悬浮在海面上的武器。
熟悉的剑,竖琴,权杖,长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