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掌握(92)
林现躺在舒适的软沙发上,静静地闭着眼睛,看着十分正常,和会大哭大喊的其他病人完全不同,双手交叠在腹部,指尖轻轻敲击手背。
“告诉我一句话,”林现反客为主,在沉默中先开口,“告诉我,今天只是去看看她。”
季医生当然知道这个她是谁,轻描淡写地答应后,轻声问:“高考结束了,为什么不尝试mect疗法,这会让你好受很多。”
林现跟随秒针敲击的手指微顿,声音里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我不想忘记她。”
“不会忘记。”季医生适当提醒,“林现,这不会使你忘记她,只会忘掉一点点关于她的小事。”
mect疗法的后遗症会导致记忆紊乱,记忆里变差,但同样也会给予挣扎在窒息边缘中的人一点呼吸的空间,只要这一点点,就足够令普通的患者舒服很多。
脱离刺激发病的根源几乎是业界公认的最便捷的治疗方式,有些患者甚至都不需要药物辅助就能自我痊愈。
林现低低笑了声,“抱歉,不可以。”
一点点也不可以。
这些都是他最宝贵最宝贵的东西,是他贫瘠肮脏的人生中唯一的光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忍耐这么多龌蹉恶臭,不就是为了看着她吗?
不然,上天为什么剥夺了他的情感、味觉和嗅觉,却不让他丧失视觉和听觉呢。
是为了能够好好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啊……
季医生了然,“你这次来,只是希望我陪你说说话,是吗?”
林现默认。
他安静了长达三分钟,才缓慢开口:“她去了语言机构学习,认识了新同学,每天都很高兴。”
没有他,她很开心,和以前一样开心,他坐在漆黑的车里,看到过她走出那扇大门时的笑颜。
年纪相仿的几个女孩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话,她笑得开朗明艳,他也露出一点微笑。
可看不到她的时间更多,他又要忍受那种漫长的、看不到希望的折磨。
他多想走出这片黑暗,把不听话的小猫抓回来,抱进怀里。
可是她说过,那样她会害怕。
他就这样苦熬了两个月,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睫毛湿了,又或许没有,十根手指无意识地扣在一起,他又说了一些关于她的细枝末节。
“她报了国外的预科,想去英国留学。”
“她的手渐渐好了,昨天去医院拆掉了固定板,她高兴地和好朋友出去打了羽毛球。”
“羽毛球和球拍被我买了回来,手放在上面,我好像又握住了她的手……”
季医生默默听着,在他回忆的间隙,插空问他:“说说你自己。”
林现怔住,睁开了眼,无神地望着一身洁白的医生,眼神有些可悲。
他在羡慕季医生的共情能力,那是他没有的东西。
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他也会哭会笑,苏甜会不会爱上他呢?
可惜没有如果,他就是一个神都厌恶的怪物。
“我不知道。”他起身,“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季医生送他到门口,却在他即将上车的时候喊住他,“林现!”
林现面无表情地回头,新生婴儿一样迷茫。
“林现,反社会人格障碍并不是一定会走向极端,你一直做的很好。你今天只是去看看她,你能克制住自己,对吗?”
林现迟疑地眨了眨眼,如同被雨水打过的蔷薇花,绿眸湿润着点头,“是的,我一直做的很好,我今天,只是去看看她。”
支离破碎的心脏又被套上一层枷锁,他坐在车里,一眼不眨地望着倒退的风景,双手逐渐握紧。
他的微信被她删掉了,他不在意的,因为他早在几年前就准备了伪装成女生的小号,混在某个留学群里,前阵子刚刚加上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她的朋友圈不再频繁发动态,三天前,她才发了这两个月来唯一的一条。
他用手指抚摸那条动态,轻声念着上面的文字:“亲爱的大宝贝们,祝你们高考顺利!三天后的流星雨,我一定会替你们许愿考上心仪大学哒!”
他的音色清朗干净,纯粹似水,声线却平整机械,没有情感。
但他能想象到,他的小太阳是怎样嘻嘻哈哈笑着打下这段话。
后备箱里放着最新款的户外望远镜,他拎着沉重的箱子走向那个显得有些冷清的别墅,站在不远处,安静等待。
七点了,他的宝贝应该到家了。
夏天的天暗得晚,地面尚有白天下过雨的痕迹,粘湿脏污,叶子上偶尔掉下的旧雨滴落在他的发丝上,他淡淡抹去。
一辆出租车转入,暗淡的车灯晃到他的眼,他却一动不动盯着,见那抹灿烂的红色身影下了车,他才抬起脚,走向那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