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家(185)
尘埃落定,硬撑了几个月、心力憔悴的李佳一下子失了斗志,蔫蔫的没精神气。
还没等李佳恢复,她爸妈从东北赶来了上海——春运太挤,他们索性和同事调了班,春节值班,腾出了十天的假期来上海——看儿女,也看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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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元旦,庄图南和李佳没机会庆祝他们恋爱一周年纪念日,他们赶去李家吃团圆饭。
庄图南听到要去李家过元旦,而且是一大家人团团圆圆过节时,一时没控制住,瞠目结舌看着李佳,但他看到李佳也是一脸的尴尬为难,立即换了表情,“我只是遗憾咱俩不能单独庆祝纪念日了。”,硬生生把场子圆了回来。
庄图南心想,人才,李家比咱老庄家更是人才。
庄图南第一次上门,必须备礼,同事们纷纷为高龄未婚的组长出谋划策,给庄图南开了张清单,庄图南和李佳拿着单子跑了几次商场,买了两件羽绒背心、两条中华烟、一瓶五粮液、一条火腿、一盒蛋糕、几瓶护肤品等物,备了份中规中矩的礼。
元旦杨浦区三室一厅的新居里,爷爷奶奶,李父李母,叔叔婶婶,李佳李文姐弟俩,堂妹一家三口,庄图南共十二人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火腿干丝、焖烧鸡翅、东坡肉、烤麸腐皮卷,菜品精致用心,庄图南还专门得了一碗新女婿上门的糖汆蛋,一家人在饭桌上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李父很感慨,“当年下乡时,规定知青一辈子只给两次探亲机会,不让随便回来,后来放宽了,有假就可以回来,再后来,囡囡和阿文前后脚都回来了,再过两年,我和囡囡妈退休了,也回来了。”
叔叔道,“佳佳能干,还给你们在黄浦区买了房子。”
婶婶酸溜溜道,“佳佳多少能干,还给阿文争来了小套间。”
奶奶笑眯眯道,“小庄,侬晓得伐,囡囡买的房子在静安寺后头。”
庄图南微笑点头。
婶婶突然道,“毛头爸爸还没结婚时就上交了工资卡,小庄有没有帮佳佳供房子啊?”
毛头是堂妹的小儿子,毛头爸爸是堂妹夫,婶婶这句话问得贴切刁钻,可惜庄图南和李佳都是经常和甲方、施工队掐架的高手,庄图南神态自若,李佳四两拔千斤地回复,“房子吃钱,我养房子,他养我。”
叔叔笑眯眯地问,“佳佳,这套房是不是你和小庄的婚房啊?”
庄图南不答而答,“我今天才晓得那套房在静安区。”
一屋人闻言神色各异,堂妹夫有心帮庄图南解围,绕回了刚才的话题,“知青一辈子只能回来两次?”
爷爷和李父一起点头,“政策规定。”
爷爷看向庄图南,“小庄说他姑姑也是知青……”
庄图南道,“是,我小时候没见过姑姑,一直到知青返城大潮后,我才第一次见到姑姑,再后来,高考完,见到了姑父。”
小卧室里,堂妹半岁的儿子突然醒了,他见没人在边上,哇哇大哭起来,婶婶示意庄图南,“小庄,尿布就搭在架子上,你去帮忙换块干净的。”
庄图南立即起身,进屋去给孩子换尿布。
庄图南没有经验,不小心把屎蹭到了床单上,他赶紧叫了堂妹夫帮忙找出干净床单,换了干净床单后很有眼色地去厕所搓床单了。
这段小插曲丝毫没影响屋内的氛围,客厅里依旧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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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庄图南辞别长辈,自己回了出租屋,李佳把他送到门口,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转身又回去和家人聊天。
有过了一会儿,爷爷奶奶有些困了,李佳李文也准备回去了——三室一厅住不下这么多人,李父李母在客厅打地铺,李佳姐弟必须回各自的出租屋和宿舍住。
安置房偏僻,离公共汽车站也远,从安置小区到公交站的马路还没有完全修好,坑坑洼洼的,李父李母打着手电送儿女,一家人慢悠悠地边走边聊。
李佳的语气很平和,拉家常一般开口问,“么得鱼,清蒸鱼、红烧鱼都没有,毛脚女婿上门要有鱼的,没鱼就是家里不同意,么得鱼,也没有红包。”
李母道,“你婶婶说……”
李佳慢悠悠道,“庄图南给了阿文和毛头一人一个红包。”
李母呐呐地说不下去了。
李文打圆场,“姐夫没有不高兴,他家不一定有这个风俗……”
李佳笑笑,“他苏州人,又在上海待了那么多年……”
李佳温温柔柔地抱怨,“他老师再三和他说,要有眼色,鱼端上来,要等岳父母先动筷,还只能捡尾巴上一小块吃一点,好啦,桌上么得鱼。”
李佳笑着继续发难,“一屋人,为什么让庄图南去洗碗、换尿布?还有,为什么要提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