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57)
温盏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天空碧透,她看着他,消失在她视线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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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行舟追的人是裴墨。
裴墨跑在前面,完全没等他,所以只要追上他这位塑料兄弟,就一定是前三。
商行舟一路超车,引得其他参赛者频频回头。
观赛的大多也是附近几所高校的大学生,人群中小小的骚动,很快有女生认出他是T大金融系那位风很大的系草,在隔离带外给他加油:
“商行舟!加油!”
“啊啊啊商行舟好帅,裴墨你很快要被追上了!”
商行舟再往前跑,这些声音也被抛在脑后。
第四个打卡点,他追上裴墨。
有参赛者笑闹着往他们身上喷彩虹粉末,裴墨一左一右拎着两把喷枪,以狙击手的姿态回击。
还不忘分神过来,扯着嘴角,嘲笑商行舟:“你可算追过来了小商爷,你小温妹妹呢,没牵着她一块儿跑?”
商行舟抵了抵腮,低骂一声“草”,笑得有点邪:“你猜怎么着。”
裴墨:“嗯?”
商行舟嘴角一扯:“我也多拿了一把喷枪。”
两个人一黑一白两件短袖,被喷得五彩斑斓。
最后一段路,几乎成为两个少年的对决。
道路两侧人头攒动,单纯观赛的、只跑了一段路后就乘代步车到终点的人,都紧密地集中在最后一段路的赛程上。
商行舟和裴墨同时撞破终点线。
彩虹炮爆破在耳边,冲天的彩色粉末和路人欢呼声中,有女生红着脸冲过来给商行舟送水。
他没接。
工作人员走过来记两个人的名字,商行舟胸腔起伏,微眯着眼环顾四周,没看见熟人。
汗珠从额角滚落,顺着下颌,一路滚进胸膛,腹肌在风中隐隐显出形状。
他接了一瓶工作人员的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半,剩下一半倒在脸上。
热气稍稍散去,才听见涂初初远远的声音:“商行舟!裴墨!”
他眯眼回头,见涂初初艰难地挤出人群,眼睛亮晶晶地跑到两个人面前,兴奋得像一只蹦跳的兔子:“你们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可以的!”
她说着放下背包,大方地拉开拉链,露出里面一堆功能饮料:“要喝什么你们自己拿!都冰镇的!我是不是好贴心!”
商行舟看了她一会儿,没动。
涂初初形单影只,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确实谁都没带,自己来的。
他抵了抵腮帮,有点儿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温盏没跟你一块儿?”
涂初初茫然地捏紧包包:“我本来让她在第一个打卡点等我的,但我过去之后,她人不在。我想等会儿再回去找找她……等下。”
她忽然想到:“她不会还在赛道上吧。”
裴墨翻了瓶饮料,拧开,偏过头去看商行舟:“不至于,那姑娘哪儿有那么能跑。”
商行舟没说话。
他站在原地思索两秒,退后半步,转身,忽然跑起来。
一路跑到终点边,翻过隔离带,他跟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动作利落地骑上旁边的山地车,二话不说逆着围观的人潮,折返。
涂初初喊他:“等会儿要颁奖,你去哪儿啊!”
阳光中弥散着,飘扬开。
商行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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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风与阳光是和暖的。
但温盏还是觉得很热。
跑过第三个打卡点时,身边人影已经开始变得稀疏。
她觉得,应该很多人都到前面去了。
口腔内有血腥味弥漫开,很淡,她口干舌燥,其实也不太能感觉到。
但她思维飘散着,还是想到——
初中跑八百米时,也是这样。
因为身体素质实在不怎么好,她使劲练习,仍然没办法得到很大的提升,总是被人群扔在后面,到后来,对模拟考都产生心理阴影。
体育老师头疼,问她:“你爸爸不是军人吗?温首长的女儿,为什么会这样?”
温盏就很难回答这种问题,埋着头小声:“要不你去问我奶奶。”
“什么?”
“她也总是这么问,问了很多年……说不定,会有答案。”
“……”
温盏觉得,她奶奶有一百个理由觉得她不像温俨,或者不止奶奶,可能很多人都这么想。
如果她的性格像杨珂,应该雷厉风行,八面玲珑;如果她继承温俨的优点,应该宽容大方,体力值拉满格。
但她偏偏就长得不符合任何人的期待。
像一个内测没测好的产品,在“不符预期”以及“怎么会这样”的标签里,摇摇晃晃地上线。
她已经跑得很用力了。
但还是追不上商行舟。
一点点沮丧,像石缝里透出来的水,偷偷在心里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