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烟花(28)
而他从小,跟着家中长辈常出入寺庙,非但没有生出一点禅意,反倒是对这些场所甚是反感。
那会儿,他总觉得,大人们信神信佛,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手是脏的,沾染了太多不能沾的东西,才不得不靠佛祖来寻求一点虚渺的心理安慰。
眼下看着夏烟,他又想起了那些画中的女子。
他微不可查地眨了眨眼,视线从那玉佛上移开,问:“我姐的签名照?”
“嗯。”
司柏燃倒是没问她怎么知道的自己和司松芮的关系,毕竟,有卓凡在,她知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只是,司柏燃想不明白,卓凡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再提起他姐姐?
他淡淡道:“她都不演戏了,签名照还有什么价值?”
夏烟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大哥,你太小看你姐的魅力了吧。”
司柏燃一笑:“认谁当哥呢?”
夏烟见他明显不想提起司松芮,虽然笑着,但眉间隐含不悦,便不再继续往下说。
当初司松芮还没息影的时候,隐私被保护得极其好。相关家人信息,一片空白,她在采访中提及父母,从来都只说是普通职工。
也正因此,她结婚息影才会被误会成攀上了豪门。
那夜,司柏燃最终没有送她。
她离开时,见他正坐在卓凡家的沙发上,手中玩弄着一只铂金打火机,火苗不时冒起。他眼睫低垂,盯着那微小的一豆光。
夏烟开门走,他头都不抬一下。
一声轻响,门紧闭。
那打火机的盖子被他用手指顶开又合上,反反复复,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片刻后,司柏燃起身,来到落地窗窗边,向下望去。
夏烟已经坐上了出租车,车子正准备开走。
司柏燃回想起今夜她抡起酒瓶子砸人的那一刻,他正听施泠白闲扯,忽地抬起头,隔着酒吧内乱射的光线,一眼看到她。
像个女英雄、女土匪,利落、张扬。
——也是在那一刻,他一下子想起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她。
而那次,她不是女英雄,不是女土匪,是个女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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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夏烟收到卓凡发来的好几条短信。
他着实是个细心的人,以前要过夏烟的课表,知道她今天没有早课,可能会睡懒觉,于是打电话只响两声,没人接便挂掉,发条短信。
隔一段时间再重复这一流程。
「烟烟,起床没呢?」
「昨晚实在抱歉,和家里闹了点不愉快,麻烦你了。」
「我酒量实在不太好。」
「昨晚是司柏燃也在吗,还是我记错了?」
「醒来后记得吃点东西,然后回个电话。」
他昨晚,在侍应生给夏烟打电话那会儿,其实还是半清醒的。
那通电话,也是在他的默许下,侍应生才打过去的。
他喝酒时,便在想,如果看到他醉了,夏烟会不会对他温柔一点?
会不会去他家里?
只可惜,他的酒量实在不怎么好,到后来,夏烟来接他时,他已经意识混沌。
而隐约间,他记得司柏燃出现过。
司柏燃——
一想起这位,卓凡便皱起眉,心中涌动着不安。
昨晚他为什么会出现?
他为什么会和夏烟一起出现?
卓凡虽然和司柏燃从小一起长大,人人都说他俩是好兄弟,但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是害怕司柏燃的。
这种微妙的情绪由来已久。
甚至可以追溯到很小的时候。
卓凡记得有一次在司柏燃家,那天他们偷闯入司柏燃爷爷的书房,想看一艘新型的军舰模型。
两人站在板凳上,跳下来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手碰倒书桌上的水杯,整杯茶水被打翻,桌上一片狼籍,还浸湿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
当时他慌了神,当场急哭了。
司柏燃倒是没觉得多大的事儿,嘲笑他:甭哭了,你怎么比我妹还爱哭。我就说我打翻的,不就挨一顿打的事儿。
司柏燃小时候父亲被外派到国外,母亲跟着一起出国。他和姐姐都养在爷爷奶奶身边。
司老爷子身居高位,为人严肃,脾气也大,对唯一的孙子,虽然心里稀罕,但绝不溺爱。司柏燃平时没少挨打。
卓凡记得那天司柏燃真的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提都没提他一句。
而他爷爷果不其然,发了很大的脾气。
司柏燃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吭。
卓凡就站在他家的门外,和司柏燃家的保姆一起看着他挨打。
后来,卓凡反反复复回忆起这件事,他总是想起自己当时在门口的犹豫。他一边憎恶自己的懦弱,又一边厌弃司柏燃的出头。
如果不是他逞威风,硬是要替他出头,那么他后来心里也不会这么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