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64)
宗朔倒是也没避讳阿曈,这秘卷是老蛮王用克烈语写就的,但是蛮王明显也会的不多,用词造句就颇为简单, 甚至有些字依旧用了如今通用的文字代替。若是被别人拿到手里, 也就只能看懂那几句通用语罢了。
更何况他身后这个“白字先生”呢, 就连上边的通用字,这小子怕是也只认识个偏旁而已。
宗朔看着卷, 心中正想着那些牵动天下的大事, 走一步, 仿佛便已经要算出之后的十步、百步。
他正神思繁重,忽而就觉阿曈贴着自己的脖颈伸过脑袋,少年的吐息温热, 细细碎碎的洒在男人汗湿的喉咙旁。
宗朔一顿,心中便有些难以名状的细碎感受, 这时就见少年往前凑到秘卷边低头一看, 只听“稀里哗啦”几声, 他刚刨坑时扬了满头的细沙就从鬓发间, 一股脑儿都倾在了羊皮卷上。
“……”宗朔拿卷的手一顿,无语的侧头与还眨着大眼睛的阿曈对视,手痒,想扯他的腮帮子。
宗朔正想叫阿曈坐回去,大军在前方走的虽然不快,但因这秘卷的耽误,两人与犬军也落后了,他身为将帅,不好离军太久,得策马追上。
只是不料他还没开口,阿曈就又从他身后伸出胳膊,架在自己的宽肩上,还隔着挺远,手指就指着秘卷上那片克烈文字。
“命不久矣,宗朔,这是谁要死了?”
而后又在男人震惊眼神中,皱着眉说,“还要找什么圣医萨满,可萨满只是敬神侍奉,不会看病的,这人是不是被谁骗了!”
阿曈正在宗朔身后朝着羊皮卷指指点点,却不料自己猛然被宗朔侧身横臂的抱到了身前,羊皮卷也被宗朔一把按到了阿曈的身上,而后他又勒马警戒的四处巡视,看只有自己与阿曈,这才定下来。
他隔着沁着两人体温的胸前铁甲,双臂将少年紧紧的搂按在怀中,低头与他对峙。
“谁教你的克烈文字!”
宗朔这才恍悟,原来这少年并不是大字不识,他只是不识通用字而已,这复杂多变的克烈文,可是一个字儿也没看错!
阿曈被搂的有点紧,两脚有些没处放,于是索性,把一双大长腿直接盘在宗朔骑马挺立的健腰上。
他早就不怕宗朔了,见男人低头严肃的看自己,便笑嘻嘻的伸出胳膊去搂人家的脖子。
“你不是也会么,这个可比真言简单多了,不用学的。”
宗朔此刻是既发不出火,也无法去狐疑猜测,这人如一只小熊一样,紧紧的挂在自己胸前,甚至还自在的在他身后翘着脚打摆子。
宗朔忽而想起少年曾自然而然朝他说过的那句话。
天授,生而知之。
于是,除了羊皮卷上的内容,大将军又多了一个忧虑。这样的人,可没有什么安稳的命数,人间如炼火炙域,容得下他吗?唯有藏而不露,能保安稳。
阿曈正挂在宗朔身上软叽叽的蹭着,就觉男人不说话了,也不再问自己什么,但却回手直接把羊皮卷给点着了。
在干燥的黄沙中风干已久的羊皮燃的极快,转眼就烧尽了,灰烬落在戈壁滚烫的地面上,被来回穿行的犬军踩了个碎。
“诶?怎么烧了?”
“是秘密,不能随便说,所以烧了。”
阿曈听完意会的点头,“哦,那我也不说,你放心!”
不过想了想,还是起身扒在宗朔耳边,小声的说,“不过,萨满真的不治病的,你认识这人的话,还是告诉他,药不能停啊!”
宗朔哼了一声,回手将阿曈按在怀里,扯过棕袍给他挡太阳,又使劲把这人头上的沙子都拍掉了。
“你还是多操心那一百张大字吧。”
刚消停的少年扑腾一下就炸了,“什么?为什么!”他可一直跟在这人身边啊,没离开啊!听话的嘞!
“不听军令,擅自独身到阵前呼嗥……”
宗朔噼里啪啦把少年的罪状一一例举,严谨极了。阿曈一想到那漫无尽头的大字,龇着牙直捂耳朵,“别说啦,别说啦,听不见!”
宗朔策马,带着人回了昭城,按他的预计,皇城里的人多则三天,便能到达边城,届时,他还有一番准备要做。
此战大捷,按照旧例,城中是要庆贺一番的。若是普通城池,那此时此刻,军队入城时,百姓就会夹道而迎,投花掷帕,以表庆贺。
但昭城偌大一座城池,全是军队,若是无战事,便卸甲,以兵养田,若外族来犯,全城皆兵。
所以,此时阿曈跟着军队回到城中,就见城中一派喜气,都在说镇国将军如何如何英武不凡,敌军如何如何自愿授首。
阿曈侧着耳朵一听,得!说得最欢的,就是那个书生了!那叫一个生动形象,就好像他亲自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