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120)

作者:巫山有段云

如今,看着疾言厉色的宗朔,刑武叹口气下马,他的嗓门大,在这样的沉默之中,就格外容易救场。

“殿下,你怎么着人家了,叫小阿曈连斗篷都不要了。”刑武递过被阿曈遗落的灰袍子,“走吧,赶紧回去,就留了俩人看着老头,再晚点,别叫野兽把他给吃了!”

宗朔与阿曈走在前边,刑武便与忽儿扎合落在队伍后边小声说话。

“你们这个什么神啊灵啊的,准么?”刑武是想问,别搞错了吧,这么大来头,可一点也不像那少年,毕竟阿曈最初在军营里时,看起来还不太聪明的样子……

忽儿扎合闻言瞪了刑武一眼,他汉话不流畅,便只憋出三个字,“你亵渎!”

刑武连连摆手摇头,他亵渎?他可没有天天搂着人家睡觉,只是眼下也不宜火上浇油。

“咳,这不是好事吗兄弟,殿下必然是为了护着阿曈的,这不多了一个人保护他吗。”就这都已经成了传说来看,“神”的数量应该是极少了,不然这些克烈也不至于如此。

阿曈缺心眼,他们殿下恨不得浑身上下有一百零八个心眼,这,多配啊!

刑武话糙理不糙,忽儿扎合也考虑过,确实如此,眼下草原形式复杂,他们又找不倒克烈族群,只能将这件事隐秘的藏起来,才好叫大人安全。

忽儿扎合此时依旧是既兴奋又激越,他看见了那双金色的瞳孔与月白的狼尾,相传狼神或可化作巨兽,在草原间维护所有生灵,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荣幸能见到……

此时忽儿扎合还不知道,他这个最最紧要的“狼神”,也只能算是半个而已,连化身都不能。

但就这半个,也足以受到召唤,并担负他的责任了。

阿曈换了能露脸的带帽兜的袍子,他在乌骓迅捷又平稳的马背上,有些坐立不安,“我得抓紧去,咱们先在这分开,等我完事了,就去找你们。”

宗朔由上至下的,看着这个异想天开的,所谓的神明,他还只是一个没出过远门的臭小子而已。

“你知道去哪么?去做什么?几时能完?”

阿曈先是摇摇头,但最后又点点头,“那话说得混沌难辨,听不清啊!不过我可以到了再看看。至于要到哪去,我知道。”那声音会在每日的梦寐中,给他指引方向。

宗朔看着寂寂的夜色,在阿曈一样一样的念叨中,男人只仿佛寻常一般的说了一句话。

“我与你同去。”

阿曈一愣,想着这些日子的加速赶路,他深觉不行,这个男人有很紧要的事情要去做,他急着要到那个圣山去的。

但宗朔已经定好,便不再听阿曈念叨,策马而上,去寻天目人了,他需要重新制定路线。

等众人都回了那处临时歇息的坡下,都只静悄悄的收拾行装,尤其是那二十来个克烈,对阿曈恭敬极了,恨不得递个水都先行个大礼。

天目人一看这幅样子,便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阿曈也被弄得不知所措,平日嬉笑打闹的人突然都诚惶诚恐的恭敬起来,叫他别扭极了。但他没有很多的时间纠结,他太想往东去了,他被时断时续的召唤牵动着整幅神经。

圣山在东南方,于是他们决定先取道东方,与阿曈去一遭。

就在这一路上,阿曈开始时常失去自己的意志,只面色肃穆又沉静的,不知疲倦般往东方奔跃,其他人渐渐被落在身后,只有宗朔骑着大黑马,紧紧的缀在他身后,一路风餐露宿的谨慎随行警戒。

他们曾越过山岩与峰峦,横渡了日渐细瘦的溪流,见了日行千里却找不到一处丰美水草的奔腾马群,见了渴死在干涸河床上的白鹳与獐子。

宗朔时常驻足,看着这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地,这是他真正的故乡,却日渐衰亡。

阿曈比他看得还要久,每当他清醒了,就立在高坡顶上,一言不发的坐着,很悲伤。

他仰脸看着头顶这片天,它晴空万里,肃穆又寂静。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东方,克烈巫部,他们烧尽了最后一支香,唱尽了最后一段词。老巫师立在山顶高高的祭台上,他披散着头发,击打的鼓点声越来越急,身躯轻颤,白色的狼皮在他身上被风吹的翻飞,就如同一匹正在爬山越海的巨兽。

祭台下的人群结成群,在歇斯底里的巫祝祈求,不断重复着手足之间的舞蹈,他们穿着祭祀的用的简易兽皮,裸露着天然的身躯,脸上涂着金黄色的纹路,口中时而呼喝,时而默默低语。

古老又神秘,透着最原始的生命力,展示着野蛮的热烈与搏动。

随着鼓皮的破损,那老巫师将这面最后的巫鼓恭敬的防御祭台上,而后五体投地,虔诚的跪拜。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呼唤神族,在多年之前,无论如何祝祷,神族都不在回应,于是族人不断的迁出这片贫瘠的土地,只有他们巫部,还守在此处,守着渐渐衰亡的万兽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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