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翀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只能亦步亦趋。

段正淳其实不太能喝酒。

但他自诩三寸不烂之舌，好歹能给人点心理安慰，他上了酒桌就滔滔不绝，说的全是不相关的事。什么以前做课题有多奇葩啊，什么生化建材，四大天坑啊，大概顺着一个话题无限发散到宇宙的尽头，就是当老师的必备技能。

顾翀看他一眼，摆摆手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没事。”

段正淳睁着醉眼说：“没个屁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紧接着又道：“你们家的事我都听说了，没关系，人要向前看，总会过去的……”他拍拍自己：“还有哥们呢，哥们我……随叫随到。”

顾翀说：“真没事。我跟我爸感情不深，犯法就要受到惩罚，他咎由自取。”

有那么一瞬间，段正淳觉得面前这人特别陌生，好像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但他已经醉了，脑子里面不甚清醒。

他摇摇头，眼前重新聚了聚焦。

见段正淳一副醉相，顾翀又说：“你还在TITC工作么？”

段正淳竖起右手食指，嘘了一声说，保密啊，保密。

大概在他那，TITC和保密条款深度捆绑，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就连刁亦潼也对TITC一无所知。

若干年前，他和顾翀是前后脚被选上的。

只不过，那时候他毅然决定加入了，顾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在那之后，两个人按照原来的轨迹，读书、升学，直到今天……

他们分别把生物和化学领域该拿的奖都拿完了，到目前为止，他比顾翀早一步博士毕业，已然上岗，成为了新手教师。

至于当初，顾翀为什么拒绝，段正淳好像也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当时顾翀皱了皱眉头，一脸厌恶地说：“我为什么要为这些普通人，花费时间和精力呢？”

此时顾翀也在餐桌对面，敲了敲酒杯说：“我问你，你觉得值得吗？”

段正淳说：“啊？”

“为那些平民百姓，背着这么个秘密，还要担着生命危险，值吗。”

段正淳说：“这有什么的，替天行道，正法不义，小伤小灾怕什么呢……”

顾翀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他看段正淳差不多要睡过去了，便抬手叫来了服务员买单。

在打车回校的路上，顾翀猛然想起一句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

这些年，他没少认识各领域的天才，但也确实失望了很多次。

这种没人理解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他早已经习惯，习惯了孤掌难鸣，习惯了形影相吊，习惯了自己一次次试探都石沉大海……

看来，有些事还得依靠自己，或者依靠极少数志同道合的人才行。

……

博士楼多是双人宿舍，只不过段正淳的室友几乎没来过，四舍五入他也算享受了好几年的单间待遇。

顾翀把他带回宿舍，又打电话叫来了刁亦潼。

在人赶到之后，顾翀确定没什么问题就自行离开了。

刁亦潼守着段正淳守到大半夜，给他倒了几杯水，直到夜里十二点，她猛然被段正淳抓醒——

段正淳头晕目眩，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他对刁亦潼说：“……打120，就说化学试剂中毒……”然后伸手就要抓手机——

刁亦潼吓得浑身上下冷汗涔涔，她把手机递给他，然后忙不迭地找自己手机打120。

在最后意识模糊之际，段正淳头上冒着汗，随便翻了翻联系人列表。

他凭借最后的意识，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发出一连串的信号——

彼时，江宁正窝在被窝里看电影。

她最近迷上了泰国鬼片，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经典片《鬼影》。就在在她木着脸，准备迎接某个最佳惊悚镜头的时候，邱晓枫看了一眼手机，转身就把投影仪关了——

江宁一脸茫然：“马上就要到最精彩的地方了呀。”

邱晓枫把手机递给她看，段正淳一分钟前刚发来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小心”。

邱晓枫说：“我感觉很不好，想去趟你们学校，看看是什么情况。”

江宁一骨碌爬起来：“我陪你！”

……

顾翀站在寝室窗口，眼见一辆救护车往隔壁宿舍楼去了。

他抬手看了下日期和时间，眼里没太多的情绪。

酒加某类试剂，会造成身体中毒，严重者会出现呼吸困难，甚至是过敏性休克的症状。

不过……

酒是段正淳自己要去喝的，试剂是刁亦潼带进博士宿舍的……

和顾翀并不相关。

他只是刚好看到刁亦潼在化学实验室里碰到了某类化学试剂，又依稀记得，她给人倒水的时候习惯手背贴杯口感受下温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