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晓枫原本是个敬业的陪读人员、帮记笔记人员、接送上下课人员……在坚持了三天之后，江宁终于受不了了，她说，你自己的课还要不要上啦，邱晓枫盯着她看，不多时，只回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被围观就直说。

江宁确实是个怂蛋。

她一个人来上课的时候已经接收过全班好奇的目光了，邱晓枫再往旁边一坐，整节课她就什么都别干了，老老实实地等着被行注目礼，被议论，被拍照贴上论坛就好了。

在江宁的极力反对下，邱晓枫不再陪读，也不再帮她记笔记了。偶尔他会来教室门口，等待江宁下课，然后一起去吃饭。

论坛上一片哀嚎，说姜MM这个男友真好，读着北大某个忙成狗的专业，还不忘挤出时间来陪女朋友上课。马上就有人回帖说，如果姜MM答应做我女朋友，那让我辍学也行啊。

辍学肯定是玩笑话，在这么个全国顶尖的学校，是没有人把学业和前途当儿戏的。所以大家玩笑归玩笑，新学期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刁亦潼也随着欣欣向荣的新生蛋子们一起上了两节课。

本科的课和后面研究生期间大不相同，虽然她听不懂什么无机物和有机物，没办法心有戚戚，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年轻的朝气和蓬勃的氛围……

她主要是来看段老师上课的。

朝气蓬勃和春风拂面也都是段老师让她感受到的。

段正淳不止要带本科的课，还要当班主任，时不时地和学生们友好互动一下，当当知心大哥。去年夏天他累死累活带着这群小瓜蛋完成了军训，回来以后人瘦了一圈，皮肤也黑了三度，但他仍乐在其中，孳孳不倦，还说和年轻的学生待在一起心态也会变年轻之类的。

虽然他和那些小瓜蛋们同样都是二十郎当岁，总共也没差多少年。

刁亦潼喜欢看段正淳在讲台上谆谆教导，也喜欢看他天马行空地瞎扯淡。好在段正淳上的都是大班课，同学们扎在一起互相都觉得脸生，自然也没人注意到偷摸来蹭课的刁亦潼。

她唯一一次被人认出来还是因为在外面走廊碰见了邱晓枫。邱晓枫一看见她，脸上就憋不住笑：“师姐，来找段师兄啊。”

他师姐不甘示弱地说：“你来等女孩子下课啊。”

邱晓枫哎哎叹气，说师姐，你这八卦的速度可以的。

他师姐木着脸说，在清华园里碰见过你俩三次，在论坛上看见过你俩四次，再怎么不谙世事，也该捋明白这个瓜的前因后果了……

她说罢，低头从书包里翻出来几包东西，很随意地往邱晓枫身上一拍——

“这我从你段师兄家那边买的，都是陕西的特色，你拿着吧。”

邱晓枫看了一眼手中的速成版羊肉泡馍和米皮，连忙推拒说不要，刁亦潼只说这是送给姜美眉的，还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说你跟我客气什么。

其实，段正淳并没有解释过自己为什么会一早就认识江宁，刁亦潼也没有过问。

刁亦潼性子直，自诩看人很准，喜欢或者憎恶，都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她对江宁谈不上有多喜欢，但至少是不厌恶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江宁甚至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和怜悯。

说来很可笑，她和江宁都算不上认识。

……

她丢给邱晓枫的羊肉泡馍和米皮，江宁特别喜欢。

她还说，自己是沾了邱晓枫的光，过去二十二年也没人对自己这么好，实在是太难得了。

在某一次煮羊肉泡馍的时候，邱晓枫放多了调味料，醋味有点浓。江宁一吃便连连摇头，说你这是放了多少醋啊——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坐在餐桌的两边，相视无言，须臾之后，江宁红了眼眶。

那次是江宁第一次找回正确的味觉。

虽然对量的多少还不太敏感，但至少方向是对的。

她用袖口掠了一下眼角，抬头对邱晓枫说，真是沾了你的光。

是邱晓枫帮她跑遍了北京的三甲医院，是邱晓枫帮她拿了一堆药，是邱晓枫黑着脸不让她吃这吃那，手机里的菜谱却存了上百条……

她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人家，只能红着眼眶，笨嘴拙舌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邱晓枫那时候把她抱上吧台，看着她说道：“是我那时候没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

江宁坐在吧台上，抬手把人一抱，有些洒脱地说：“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啦，真正的罪魁祸首，早就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从那以后，江宁对酸甜苦辣的判断基本恢复正常了，只是对用量的推断还不是很准确。

具体表现在，放一点点盐，她就皱着眉头说特别咸，放一点点醋，她又觉得特别酸。邱晓枫每次做饭都会专门为她留出一小份，然后放很少的调味料。长此以往，江宁吃饭根本离不开他，因为只有他才明白江宁喜欢什么味道，这味道又是怎么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