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有神明(96)
打杂的上前赔笑:“谢二爷,咱们园内早间才抬走三个人,园里上下都心神不定的,琼姐特地请了两位道法高深的能人给咱们园看看风水。您看……要不我叫人陪您先回谢府,等这段时间风声过了,您再来。”
“赶我?”男子的声音很年轻,问话时朝打杂的方向看去,打杂的连忙垂头,直摇:“哪儿敢,是真的有两名道人来了。”
“是吗?人在哪儿呢?出个声我听听。”男子说话的声音带着些醉意,他一边问一边四顾,脸正好转到了阿箬这边,阿箬瞥见了他的脸,心下略惊。
这是一个长相极为端正的青年,约二十几,可他双眼的眼珠子却被人生生挖了去,一对眼孔干缩,为了不长成空洞便用线缝上,缝得还算整齐,只是仍旧惊悚。
瞥去他着双眼,眉形鼻梁,乃至薄薄的唇,都可见他是个仪表堂堂的标致人,有些可惜了。
男子咧嘴笑道:“我没瞧见啊,你们丽蝶园该不会是欺我眼瞎,故意骗我的吧?”
打杂的连忙哎哟一声:“谢二爷,真没骗您,那个,那个谁,你自己与谢二爷说!”
阿箬的眼神一直落在谢二公子的身上,她的目光直白,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这般视线谢二公子自然也能感受得到,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应是不太高兴别人这样看自己。
阿箬起初的确被他的双眼惊了一瞬,可后来一直看向对方却不是因为他的眼睛。
她连妖、鬼都见过,一双被挖了的眼,至多为此人叹一声可惜,何至于没有分寸地盯着死瞧。阿箬看他,是她能看见这个男人的身上,亦有鬼咒。
他的鬼咒尚未发作,潜伏于他的每一寸血脉之中,若是按照生病来算,这般鬼咒已然算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的地步了,可他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打杂的又喊了阿箬一声,心里气恼,他以为阿箬看谢二公子是因为对方的眼睛,心道这样就沉不住气,一看便是江湖骗子,若不是眼下连外来的骗子都找不到,何至于叫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来哄谢二公子回家。
阿箬朝打杂地看去一眼,低声对谢二公子道:“你遇鬼了。”
谢二公子闻声,嗤笑一下:“你才遇鬼了。”
“我说的是真的。”阿箬道:“你身上有鬼咒,黑气已经缠绕全身,一旦鬼咒起效,你一定会死得很惨。谢二公子……曾做过什么亏心事吗?”
谢二公子一顿,微微挑眉:“这世上有人一生都不做亏心事吗?”
阿箬闻言,牵着寒熄的手不自然地收紧了一瞬,是啊,这世上应当没有谁一生都没有一件亏心事。
“不是丽蝶园里有鬼。”阿箬突然这般说,叫那打杂的连忙瞪向她。
她在做什么?叫她进来便是为了有个理由可以赶走谢二公子的,可她若说这话,这谢随非要住到谢家派人来抬为止!谢家的人一旦来了,他们丽蝶园也就此歇业,日后别想再开张了!
阿箬沉声道:“是云城有鬼。”
此话一出,打杂的怒了,谢二公子却愣住了。
“小哥既然放我进来捉脏东西,便在心里默认了城中有古怪,你们云城为何要将大煞之行围城墙一圈,封锁了城中所有生机?”阿箬将心中的疑惑问出:“白布画朱砂,为压邪诅咒之意,铜镜朝门里,为招魂锁鬼之意,聚阴散阳,滋生邪祟,迟早会将满城的人都给害死的。”
“你少胡说!城墙上挂的那是、那是慈恩圣女像!”打杂的男人道:“白色为纯净,赤色为烈焰,是慈恩圣女奉献救人的象征,是我们为她做的祈祷,怎么会、怎么会是诅咒呢?”
“祈祷?”阿箬觉得他此话可笑:“祈祷应用蝠文送福,祥云乘风,绶带鸟引飞,此类图纹那些白布上都没有,只有朱砂绘制的女子画像,像一张巨大的咒网,网住了一个人的魂魄,阻止对方轮回转世。”
“闭嘴闭嘴!你快闭嘴!”打杂的男人连忙朝阿箬的方向冲过来,他万没有想到自己随便拉来的女子竟然会满嘴疯话:“慈恩圣女也是你能诋毁的?你知道什么?圣女牺牲了自己拯救了我们全城百姓!我们自是爱戴她,敬仰她!又怎会害她!”
打杂的抄起桌上的酒盏便朝阿箬扔过去:“你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那酒盏里还有半盏果酒,朝阿箬扑过来的刹那便有一阵风在她面前吹过,将那酒盏阻隔在外,一泼淡黄色的果酒反洒在了打杂的脸上,迷了他的眼,灼烧着他的皮肤。
打杂的双手捂脸,台上吟唱的歌声停了,那两个陪酒的女人也惊吓地连连后退。
阿箬没动,她只是往后退了小半步,方才那一阵调转果酒的怪风不是她使的。身后凛冽之气传来,阿箬回头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寒熄,她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可她觉得他应当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