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有神明(260)
这样大的风雪,又是山林中,一片白雪皑皑里根本找不到半根干柴,便是他们有火折子,也生不出火来。
苏老爷自是知晓,可听见自家女儿的咳嗽声也心疼不已,他将苏夫人抱在怀中,差了两个仆从过来,让他们以袍子遮蔽风雪,当心点儿燃一堆火。后头板车上有铜壶,不要多,只要烧半壶水,一半给妍妍喝下,一半装进牛皮袋子里给她抱着暖着。
吩咐好了之后,苏老爷才安抚着苏夫人让她先上马车,这样寒冬天里,她身子本就不好,不能再在外头吹风了。
苏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往马车内走,入了马车没了风雪,可她身上的寒意仍旧未消。
有耐风雪的人远远瞧见了两个仆从在角落里生火,又听见后头小马车内传来的咳嗽声,低声问:“你们是去东陌城寻神医的吧?”
“是。”其中一个仆从回话,他朝那问话的男人看去一眼,忍不住开口:“敢问兄台,那神医可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能?”
“何神医是出了名的小儿疑难杂症大夫。咱们城里也有户人家,他家儿子有一日贪玩偷爬城楼,从城楼摔下来,当即吐血,送到何神医那儿都断气了,何神医也给他救活了。”男人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那小孩儿活是活过来了,但瞧着面相,活不久。”
那也是顶厉害的了,断了气的人都能从阎王殿前拉回来,看来他们家大人此番来对了。
“我听着声儿就知道,你们那小姐生的病可不轻,找何神医就是找对了。”男人说罢,又看他们半天生不起来火,道:“这山里的柴都被雪泡湿了,你那点儿火点不着的。”
两个仆从自然知晓,却也没有其他法子。
又过了两刻钟,眼看着一根柴火就要被点燃了,忽而一股强风吹过,又灭了。山间的雪开始迷人眼了,便是两步之外的人都有些看不大清,这样下去恐怕要不到明天,他们中必有人冻死在山里。
男人家里有老婆孩子等着,不想死,便问:“你们派出去那兄弟,能赶到城里吗?”
“他在北方打过仗的,雪山下的战争持续三年,他都能扛过来,这点儿小山路还没有敌人,必定难不倒他。”一个仆从说。
另一个仆从也道:“他脚程最快,明天早上说不定便能走到城里,通知官府的人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一声就好才说出口,几人便听到了山里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野兽靠近。
几个仆从耳尖,立马起身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漆黑的丛林深处,不一会儿传来的窸窣声越来越大,还不等众人反应,便见一团白森森的小东西从山里头滚了下来。
几个仆从拔出腰间的佩刀,指着那突然滚下来的东西,等他们凑近一看,居然是个人。
白森森却是那人的衣服上沾满了雪,刀尖挑开衣裳一角,露出里头少年的面庞来。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左右,小脸消瘦,不一会儿便被从天而降的雪给掩盖了。
人命关天,几人不敢耽搁,连忙把这事报到了苏老爷那里去。
苏老爷的马车掀开一角,他瞥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少年,抿了抿嘴,问:“水可烧好了?”
“火未生起,大人。”仆从老实道。
苏老爷叹了口气,对他道:“将那小孩儿拖到马车底下避着,给他盖件披风,继续生火,水若烧好了,给他匀一杯去,先把人弄醒了吃些东西。”
“是。”仆从听令,便将那少年从雪堆里拉了出来,又把他安排在马车旁,从板车里搜了半天也没搜到披风,便只能将盖在板车上的油布扯下,囫囵裹在少年的身上。
火,还要继续生,今夜的火若烧不着,苏小姐的病是一回事,这不知为何从山上滚下来生死不明的少年,怕是熬不过这夜了。
入夜深深,马车里又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撕心裂肺光是听便觉得难受。
几个仆从轮番生火,手都冻僵了也不能在这风雪交加的夜里点燃一根柴火,他们不眠不休也没气馁,甚至连短暂的放弃都没有过,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兵。
人群分堆,男一边,女一边,还有一边仅有两个人,靠近山体坍塌的地方,因为大雪迷人眼,众人也瞧不见他们的相貌,入了夜就更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了。
脚步踩在雪上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只要有人靠近了马车,便能使得仆从警觉,那两个正在生火的人抬眸看去。夜里无月也无星,唯有手中火折子还残存一些火星,微光与天空暗蓝色的浅光交错在一起,融成了暗淡的暖色,照在了来者身上。
少女一席青绿衣裙,风雪吹乱了她的发丝与衣袂,簪在她发上的竹枝还有一片青葱的竹叶,娇嫩得不像冬季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