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瓯春(92)

作者:尤四姐

礼数?沈润一笑,“沈某从来就不是个讲礼数的人。”见她望向与隔壁花厅共用的墙头,他愈发欺近了些,“我劝姑娘三思,要是引来了人,你就算不想跟着沈某,只怕也不行了。”

清圆不是个糊涂人,有一瞬确实蹦出想呼救的打算,但转眼便又打消了念头。姑娘家就是这上头吃亏,越是在乎名节,越叫人容易拿捏。

沈润风月场上也来去过,弄情的手段自是不少。他低着头,一手撑在她身旁的案上,唇角勾出笑,那种姿势和神情,像一只精致优雅的兽,紧紧衔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他喜欢她方寸大乱的样子,自她第一回入他府邸,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时起,他就有一种欲望,想看看这个年轻的孩子究竟有多勇敢。如今看下来,她的胆子确实大,虽说背后的深意他一眼就看穿了,但自己贴身的玉佩戴在了别的女人身上,足以让他感觉受到了折辱。

清圆不适,也想不明白这位人前庄重的指挥使,为什么人后是这种轻佻的模样。武将的身形挺拔矫健,要对付一个姑娘简直易如反掌,他离得太近了,人与人之间一旦突破了那种距离,势必让她觉得不安全。

温热的气息幽幽落在她耳畔,她下意识闪了闪,“殿帅请自重,我虽不值一提,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好人家的?”他轻轻一笑,“谢家对你来说,也算好人家?”

清圆倒被他问得答不上来了,谢家确实不算好人家,每个人都自私又贪婪。她生在这样人家是没办法,可总不能否认她是个清白的姑娘吧。

“我只问你一句话。”他低沉的,压抑着怒火的嗓音回荡在她耳畔,“我赠你的东西,为什么在别人身上?”

清圆瑟缩了下,仿佛感觉到獠牙冷硬的触感落在她脖颈上。她往后撤一点,他便欺近一点,直到她拗成一个难堪的弧度,他才满意地停顿下来,然后等她给他一个答案。

“殿帅忘了护国寺那天的事了么?我再三想把东西还给殿帅,是殿帅一口咬定那不是你的物件。既然不是……”她无辜地笑了笑,“自然凭我处置了。”

“嗯?”他的声调奇异,见她还笑,发觉这姑娘有些棘手。不过这样临危不乱,着实也超出了他的预想,他愈发有兴致了,懒声道,“四姑娘不会打算把一言九鼎之类的好话,妆点在沈某身上吧?沈润声名狼藉,四姑娘没听说过?我的东西放在你这里,你就该好好保管,不能不要,也不可转赠他人。你今日这么做,让沈某很失望,沈润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要是惹恼了我,接下来会怎么样,你想过么?”

到了这个地步,装傻也没有用了,清圆吸了口气,试图同他打商量:“殿帅,咱们站直了说话,好么?其实这阵子我瞧家里大人的意思,也确实有意和殿帅结亲。依我的愚见,殿帅这样的门第身份,还是配个嫡女更相宜。我替殿帅转呈了玉佩,殿帅何不瞧瞧我家二姐姐?她是大夫人所出,倍受老太太喜爱,要是殿帅愿意,我替你们牵线搭桥,殿帅意下如何?”

第40章

他忽而笑起来,笑得猖狂又好看。

“牵线搭桥?你们可真是姊妹情深啊,一个愿意抢,一个愿意让。四姑娘打量沈某好糊弄,还是拿沈某当傻子了?二姑娘不是一心想嫁入丹阳侯府吗,四姑娘打算拆散人家好姻缘,自己从中渔利不成?”

清圆愣住了,实在想不明白,这么私密的内情,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殿前司掌全国侦缉刑狱,但也不至于连人家内宅的事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吧!她觉得有些可怕,惶惶地望住他,开始琢磨他究竟是当真手眼通天呢,还是看了今天席上的种种,凭推测得来的结果。

“我二姐姐并未许人家,一家女百家求,三公子也好,殿帅也好,都可以试试——试试又不为过。”她心平气和地说,说完又同他打商量,“咱们挪出去,可好不好呢?叫人沏上两盏茶,有话咱们坐着说罢。这地方昏暗,隔壁又都是人,万一引起误会,我的清誉受损不算,还要连累殿帅脸上无光,细想想,岂非得不偿失?”

可惜她的这番话,没能让目下境况有任何改善。沈润在执掌殿前司后,和所有朝中要员都形成一种猫捉老鼠的关系,他习惯性地将一切操控在掌心,且他必须处于绝对的优势。这小小的姑娘,初看的时候甜腻可爱,接触后才发现,她很有一股以柔克刚的能耐。她可以在困境中笑着为自己解围,这哪里是闺阁中吟诗作画的姑娘,分明是脂粉堆里的战将。

如果说先前因那块玉佩的事被冒犯,他的火气略有些大了,那么现在的情绪倒真是完完全全被一种戏谑的态度所替代。像那晚在夹道里的相遇,那孤单伶仃的身形,他看出了美,也看出一种夹缝中生存的可怜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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