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瓯春(53)

作者:尤四姐

名字虽然一样,但院中的格局和布置到底不大一样。江南的建筑雅致,小桥流水都按到房前来,幽州的建筑更宏阔,也更高深。清冷的大屋子,地心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铺蓝绿的彩缎,这是她们在横塘时没有用过的装点,有种世俗又拥挤的喧闹。清圆和底下人面面相觑,不由发笑,越性儿撤下去,换上了成套的精瓷茶具,摆上了一只细颈的梅瓶。

屋子到底靠人来经营,先前因长期没人住,开门一股子霉味儿,后来开了槛窗,又燃香熏了屋子便好多了。

“明儿换上新的窗纱,檐下再挂两卷帘子,等光错落照进来,屋子里就会亮堂得多。”春台一面吃茶,一面还要关心外面婆子丫头的活计,见小丫头子把一盆罗汉松盆栽放在了向阳的地方,忙追出去指派,“这是什么树呢,放在大太阳底下直晒?还不搬到背阴的地方去……”

清圆捧着瓜棱茶碗,眯眼看外面的景致,抱弦在一旁轻声道:“幽州不像升州,姑娘往后怕要更留神些。”

清圆明白她的意思,幽州显贵太多,以老爷现在的处境,需要巴结奉承的人也多。老太太在太平年月里压她一头还来不及,如今偏把她拉到前头来,当然有她的用意。

她叹了口气,姑娘家最怕婚事被人拿捏,如果老太太和太太在这上头做文章,自己免不得是个填窟窿的命。以前还能以年纪小做搪塞,如今已然及笄了,真由着她们指派,能做个正头夫人就算好的了,万一与人做填房,做妾,那这一辈子可算交代了。

横下一条心,她站起身走向妆台,打开梅花妆盒,取出了那张泥金笺。

抱弦犹豫道:“姑娘打算找上头的人么?”

清圆慢慢点头,“老太太今儿让我出这个头,我瞧着不大好。古来男女婚事讲究门当户对,老爷还在节度使的职位上,我就是高官之女,老太太便是轻视我,也不会轻易自降身价,自毁前程;可老爷要是就此一蹶不振,阖家姑娘里头最好处置的就是我,别说殿前司的官员,只要能在指挥使跟前说上话的,只怕都有用我巴结的份。”

抱弦听得头皮发麻,“姑娘不是谢家骨肉么,嫡亲的祖母,这么不顾念姑娘!”愤然一阵,又惆怅一阵,到底无可奈何,叹道,“还是姑娘洞达,早些看明白了,心里也好有数。这会子只有老爷无虞,姑娘才能逃过一劫,丹阳侯公子的名册恰好派上了用场。”

清圆低头看,视线落在了殿前司都使沈澈那排小字上。

她虽然弄不清官制,也不知道京中那帮勋贵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一路行来,多少听到正则他们分析上京和幽州局势,尤其是殿前司的情况,这位都使沈澈,正是指挥使沈润的亲兄弟。

先前老太太向通引官打听沈润行踪,人家说得含糊,并没有确实回答。谢家如今是戴罪之身,就算设了宴也不会有人来,殿前司的人除了行看守之职外,哪个愿意冒险同你私下往来?所以要见沈润,只有通过沈澈这条捷径,上京如今情况,就算你怀揣金银,也找不到能够收受你贿赂的人。朝中大大整改一顿后,人脉远比金银更值钱。原本她这种深闺里的人,是不可能去结交官场上人物的,还是要多谢李从心,若不是他想得周全,她现在就是束手无策,任人安排的尴尬境地。

六亲无靠,问问她的心,她半点也不想过问老爷的事,但命运不幸被牵制住了,她要是干看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亲事上门,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送人做了人情。

看看外面天色,日光一寸寸斜照过来,再过不久老爷就该回来了。躲在自己院子里不是长久的方儿,总要主动走出去,听听他们商议了些什么才好。于是换了衣裳,重新梳妆起来,趁着余晖尚在,赶往老太太的院子。

院门内,月鉴忙着指派婆子搬动大鱼缸,见清圆来了,笑着叫了声四姑娘。

清圆颔首,“老爷回来了么?”

月鉴转头朝里头瞧瞧,“和姑娘前后脚。太太并两位姨娘,还有爷们姑娘们也都在,四姑娘快进去吧。”

清圆笑了笑,真真儿的,人家是一家子,有什么话一家子商议,也没个人来叫她一声。或者他们商讨的就是她也未可知,这刻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肉似的,可悲的是准备挥刀的是自己的至亲——便是没有一点感情,那也是至亲啊!

抱弦知道她心里不受用,轻轻唤了声姑娘,“别忘了陈家老太太嘱咐的话,万事莫往心里去。究竟怎么样,进去听听再说。”

横竖不是无可依仗,自己手里还攥着后路呢,清圆胆子便大了些。提裙上台阶,隐约听见莲姨娘的声音,忡忡地说着:“旁的倒没什么,我只担心清和的婚事。举家搬到幽州来,走得又那么急,也不知开国伯家什么想头。倘或能晚上两三个月多好,清和出了门子,我的心也定了。现在这样鞭长莫及,万一哪天被退了亲,于清和的名声也是个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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