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瓯春(262)
天寒地冻,但颊上滚烫,她甚至有些晕眩了,双手颤抖着,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那件云锦的小袄落在足旁,黑暗里像盘踞的乌云。中衣下的皮肉上顶起细栗,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她心沉似铁,咬着牙解下了腰上的裙带。
还差一点儿,只要扯开他的衣襟,脱下他的裤子,那就再也说不清了。她向他伸出手,指尖触到腰上冰冷的鸾带,待要解开玉带钩,忽然听见屏风后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尖叫,这时四周围亮起来,脚步声错综,灯影也一重重压来,恍惚从黑夜跳进了极昼,所有一切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那声尖叫是芳纯发出来的,她被清圆从花厅带进这个小院,起先不明白,奇异地问:“不是要分派随礼吗,你带我来书房做什么?”
清圆笑了笑,“姐姐稍安勿躁,我让你看一场好戏。”
当然这好戏能不能成,她心里也没底,如果不成,那么皓雪这人还不至于那么不堪;但如果成了,就能一气儿惊醒芳纯,让她看清这娘家妹妹的真面目,是不是如她以为的一样,一心为她着想。
后来脚步声来了,三个身影投在窗纸上,芳纯听见皓雪的话,打发小厮去煎醒酒汤,她就发现事态有些不对劲了。
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能黑灯瞎火独自留下照顾男人呢,姚家也算诗礼人家,皓雪自小受了那么多教诲,难道不知道避嫌?芳纯的手脚开始乱哆嗦,惊恐地望向清圆,她却对插着袖子,气定神闲等待事情进一步发展。
然后皓雪开始吐露心声,所有一切和她以前的认识大相径庭,原来她说了沈澈那么多坏话都是假的,说得越狠,越是因为她觊觎他。
她脱了自己的衣裳,又向沈澈伸出了魔爪。芳纯隐忍再三,终于忍不住了,一声尖叫,叫出了石破天惊的味道。
早就等候在外的班直高擎火把鱼贯而入,清圆看着芳纯冲过去,对准皓雪就是一脚。
“世上还有你这样不要脸的货色!”她指着皓雪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拿你当亲姐妹,你竟眼热我的丈夫,千方百计挑唆我和离,好趁虚而入,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皓雪狼狈地倒在地上,勉强撑起身子,发现原先寂静的庭院里站满了人,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床上躺着的人也坐了起来,蹙眉厌恶地弹弹衣襟,“好险,差点被这女人轻薄了。”
清圆从屏后走了出来,笑道:“二叔辛苦了,不演这出戏,怎么能让她露出狐狸尾巴。”
皓雪到这时才回过神来,仓惶四顾,颤声道:“你们……你们设下圈套,陷害我!”
芳纯到现在方看清这位表妹的嘴脸,当初因孤身在幽州的缘故,娘家有人搬进京畿,她真是全心全意地欢喜着。皓雪常来常往,她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了,有什么好的都不忘匀她一份,渐渐地,让她对沈澈起了歹念。她那时不查,居然会听她挑拨离间,打算和沈澈和离,现在想起来,真是悔断了肠子。
失望、气极,被亲人在心上扎刀,那种感觉简直令人恶心。芳纯到这时才哭出来,抹着眼泪狠狠啐她:“亏你说得出口,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你的衣裳是谁脱的,还不是你自己!我真是瞎了眼,往日错看了你,哪里想到你一个闺阁里的姑娘,这样没脸没皮,不光脱了自己的,还对男人下手!”
清圆垂眼打量皓雪,她又冷又惊,抖作一团。清圆笑了笑,“姚姑娘,今日是咱们府里宴客,前厅都是朝中勋贵,不能因你这样的人,让我们指挥使府蒙羞。你放心,这事咱们不会宣扬出去的,回头自会把你父亲母亲叫进来,让你们见上一面。”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扣人不成?皓雪瑟缩道:“纵……纵是我今日做错了事,你们也不能……不能私自扣押我。”
沈澈的官靴移过来,踏进她的视野,冷笑道:“是么?投怀送抱确实够不上罪过,可你害了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这点我又该怎么同你清算?”言罢扬声,“带进来!”
一列甲胄琅琅的动静,伴随纷踏的脚步声到了面前。皓雪骇然抬眼看,雀儿像个小鸡子似的被两名班直押了过来。深闺里伺候的丫头,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吓得面无人色,颤抖着哭喊:“姑娘……姑娘……”
那声声呼喊,简直像催命符似的,皓雪被抽光了气力,心在腔子里痉挛,一阵阵的血潮拍打着耳膜,几乎要把她的心脏撕碎。可她还存着一点奢望,试图让雀儿狡赖,哆嗦着说:“你们抓我的丫头做什么,难道还想屈打成招不成!”一面冲雀儿大喊,“他们无凭无据,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