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巴纳德(60)
陈牧洲嗯了声,嗓音淡淡:“没有。”
江聿梁现在进步了,看他神色也能看出点端倪,心情兴致如何。
今天,明显不太行。
而且,她还闻到了一点似有若无的酒味。
江聿梁没说什么,扬眉笑了笑:“那走吧。林助跟我交代过,车停哪了。上车我再把文件给你,你慢慢看。”
陈牧洲点头,算是应下,迈开长腿先行离开。
上车前,江聿梁跑到他前面,帮他把后座门拉开,很是殷勤。
陈牧洲却径直从副驾上了车。
怎么回事。
江聿梁一头雾水,但还是把门关上,绕到了主驾那边。
陈牧洲仰头靠在椅背上,阖着双目,眉心微皱。
她系好安全带,抬眼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喝醉了吗?看着有点不舒服。
陈牧洲很少这样失态,肆无忌惮地流露一些……
不该属于他的情绪。
犹豫两秒,江聿梁还是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探身过去,帮他取过安全带。
她十分小心谨慎,手尽量不碰到他,让这件事本身回归到最纯粹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助去。
电视剧里的情节能暧昧起来,都是有后期帮忙定时的。要是让陈牧洲觉得她有所企图……
她真正的企图达不成,才叫麻烦。
但安全带扣上的瞬间,轻微的咔哒——
那一声,还是让他睁了眼。
准确地说,只是半掀了掀眼皮,好像不是完全清醒的状态。
毫无防备地撞进她眼睛。
像个深之又深的漩涡。
一时间,江聿梁动弹不得。
她本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第一个字差点没发出音节来。
“你是不是醉——”
江聿梁正打算无声拉出一段距离,陈牧洲忽然抬了抬手,在她耳边极轻地触了一触。
她浑身一僵。
他的指尖带点薄茧,凉意明显。
明明是夏天,却像剪了一片冬天的雪,轻然飘过——
但只是将她散下的一缕发丝,柔和地拢到耳后。
可很快,便收回了手。
他眼神微垂,目光难得失焦,没有任何实质的重量,
令人印象深刻的凝视。
让她莫名地想起很多年前。
她是这样看日落吗?看苔藓旁路过的蚂蚁吗?或是看了碎裂又波光粼粼的海面?
于是,明知道是管中窥豹,还是因洞晓了一角秘密,观察到万物存在如此温柔又疯狂,而放任狂喜的海啸淹没自己。
为什么。他也有着相似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江聿梁连呼吸都忘记。
他在透过她看什么?
江聿梁清晰地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想退回的,退到自己本来的位子上,
因为有什么不太对,正滑向她无法控制的方向。
但凭江聿梁自己,实在太难做到。
陈牧洲忽然又开了口,声音很低。
“江聿梁,我很好奇。”
“你改名是因为什么?”
江聿梁瞳孔圆睁,刚要惊讶,又想起来,他应当是知道的。
——那一天,他说过,警局帮忙后第二天,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是关于自己的详细资料。
资料第一项,就有她的曾用名。
梁聿。
但陈牧洲没有叫过她原名,一次都没有。
江聿梁:“我——”
她犹疑了几秒。
官方回答很多,她大可以随便拉出一个来搪塞。
跟陈牧洲,有什么坦白剖析的必要呢?
明明没有。可以现编。
但江聿梁还是诚实地扔出了答案。
“因为我妈。我想……想记住她,想,”
江聿梁很轻地咬了咬唇,飞快地吐出了七个字。
“成为她的一部分。”
这个想法她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
因为太过幼稚了。
成人的世界,说得出口的想念只有万分之一。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死亡是终点,可还是要用各种各样的篇章、画面,因为活人还在,活人还活着。
捡拾一些材料,修补碎裂的心。
江聿梁已经过了想起她会哭的日子,但也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把大部分的真心与记忆尽量锁起来。
怕它跑出来,翻涌成一片痛苦的海。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他会发笑。
都说人喝醉了,容易展露最真实的一面。
陈牧洲也真的笑了。
他唇角的弧度那么轻,微微上扬。
“是吗。”
江聿梁不敢再看,她已经后悔。
正要神色如常地回到原位,后脑勺突然被一双大掌轻扣住。
他用额头轻碰了碰她的。
触感如蜻蜓点水,也没有马上离开。
陈牧洲双目涌动着许多情绪,她看不懂。
但她听到了。
“你很勇敢。”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