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狗一样的竹马(9)
确实是死定了。
外婆黑沉沉的脸色极为可怕,眼神几乎要吃人。
可她没有吃人,没有打方棠手心,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她关在门外。
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把她所有小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
方棠衣服本来就不多。
方棠直愣愣看着外婆的动作,被磕到的脑袋还钻心的疼,可她一个字都不敢说。
外婆把她衣服都塞到透明塑料口袋里。
有件棉袄怎么都装不进去,她顺手就把棉袄穿到方棠身上。
然后近乎粗鲁凶狠地提拎着方棠手臂,将她拽到她妈妈宿舍门口。
“就在这里等你妈下班,别再来我这里。”
外婆声音很平静,那种平静,让方棠不自觉发抖。
她坐在楼梯口,摸了摸右边脑袋,背上全是汗,热得她呼吸都急促起来。
可她动也不敢动,更不敢脱下身上的棉袄。
虽然外婆已经离开了,但她还是怕惹外婆不高兴,她不是乖孩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指,眼泪突然大颗大颗落下来。
她想起很多事情。
被外婆剪指甲剪到肉,痛得发抖,也咬牙不敢吭声。如果喊疼了,会被说麻烦精。
章宇总喜欢用“给外婆告状”来威胁自己,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外婆都只相信他。
家里的糖果、水果、核桃,都只有章宇能够享用。
这个年纪尚且不知道重男轻女的概念,但方棠却知道,外婆不喜欢她。
很不喜欢。
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表现,都不能让外婆高兴。
所以她从小就更能揣摩人。
既然不能让外婆高兴,那就尽量不惹外婆不高兴。
她在幼儿园老被夸懂事,但懂事的代价,就是不合龄的成熟。她看别的孩子的时候,总有种凌驾于上的孤独感。
***
不过这些事情都过去很久了。
对于大人来说,接近一年。
可对于每一天都十分漫长的小孩子来说,已经过去了十年八载。
只是,有一点方棠很清楚,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能想到很多赞美英雄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成熟、坚强、淡然、机灵……
就好像现在,别的孩子要么因为想家,在门口大声哭泣,要么兴奋地期待着新的朋友。
——包括林澈也在兴奋。
她却在为自己与众不同的超凡脱俗而感到一丝丝忧伤。
“林澈,这里的学生都是家属幼儿园直接升上来的是吗?你们是不是都已经认识好久好久了?”
……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很丢脸。
她酝酿了情绪,反省了自我,遗世而独立了半天,说白了,翻译过来就是:
别的小朋友早就三两成群,她担心这么特别的自己找不到小伙伴。
“当然不是!”林澈声音一下子扬了起来,“我就不是!”
他拍拍胸脯:“我和江简都是在机关幼儿园读的书!”
“真的?”
她欣喜了一下,又摇头:“就算你没在这里读幼儿园,你们从小也都认识。”
“江简就不认识,他五岁才搬来这里。”林澈有点着急,“我也只认识三区的孩子,一二区的孩子我都不认识!”
“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他像是看穿了方棠的小心思,做出小男子汉的姿态,郑重地保证。
方棠总算微微一笑:“嗯。”
林澈松了口气,拉住她手:“走,我们先去班上!”
***
家属小学特别小,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每个班四十名学生。
他们四个全都在二班。
林澈并没能如愿和方棠成为同桌。
他个子偏高,坐在了倒数第二排。
方棠坐在正数第二排。
中间隔着一个走道和一个江简。
林澈瞪了江简的背影好半天,恨不得看出个洞来。
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要是坐到前面,对后面个儿矮的同学不公平。
棠棠坐在后面,对棠棠不公平。
老师在上面笑眯眯地讲了半天,林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能无奈地感叹。
算了,这个位置也不坏,好歹能从斜后方看见她呢。
班主任姓金,是四十多岁的女教师,留着一头最近在中年女性中非常风靡的小卷短发。
安排好座位后,让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方棠同桌是个皮肤稍微偏黑的女孩,看起来很健康。
她貌似很兴奋,和前面熟识的人说了一圈话后,终于把兴趣放到同桌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文婷,你呢?”
“我叫方棠。”
文婷兴致勃勃的:“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没在这里读幼儿园吗?”
方棠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