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未婚妻回来了(30)
“请回答,23号。”
“23号——”
压低的语气里,已经有着对他沉默的不满。
沈舒宁的手指深深地掐进肉里,不断的挠着,细密的血渗进了指甲缝中。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这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出体外,和着那些扒着铁门投来视线的孩子一样,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当然可以说没有。
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怂恿乔布森,当然,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没有怂恿乔布森。
头顶安置着一面巨大的镜子,灯光照了下来,又通过光滑的地板反射上去,他微微仰着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渺小,骨瘦如柴,一只手都能掐死的小鬼,看着随时都要死掉的模样,蝼蚁——
“23号。”
看守者又沉沉地问了一遍。
“请回答我的问题——”
“否则我将对你施予比22号还要严厉的刑罚。22号承认了自己叛逃的罪行,而你还没有。”
沈舒宁眼睫颤了颤,他实在不想回答,因为他的回答毫无意义。他知道监控视频另外一端的人想看见什么,他们想要看见他辩解说没有,然后为了保全自己,将各式各样的脏水泼给乔布森,或许躺在地上的乔布森还会努力翻起身体挣扎,然后两个人陷入互咬的局面。
就像被关在罐子里的两只蟋蟀,当它们打起来的时候,往往是围观者叫好的场面。
打到最后,两只蟋蟀丢了自己触角,围观者心满意足的散去。
而他不想成为这么一只蟋蟀,那太可笑了。
胃部因为饥饿而剧烈的疼痛着,仿佛有一只手将肠子给拉紧,只要再用一点力,就能把肠子给拉断,然后殷红的血浆从身体里迸出,洒向空中。
他疼得忍不住咬了下舌尖。
头顶的灯光越发强烈,照到什么都看不见,视线里一片明晃晃的白色,他听见看守者将钢笔扣在桌上的声音,像是一块石头落进深谭里那样。
“好吧,23号,既然你这么愚蠢。”
冰冷的声音透着阴恻恻的风传到他的耳朵里。
“那就只能让神祝你好运了。”
嗒嗒——
脚步声停在他的面前。
他勉强看清了对方的轮廓,以及那高高举着的铁棍,在强烈的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他的呼吸下意识地就停滞了,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举在他头顶手臂粗的铁棍,宛如深渊里面对着凶猛猎食者已经放弃挣扎的兔子,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希望你现在的体质能够让你活下去。”
看守者高高在上地说,语调残酷着带着兴奋,“我喜欢凌虐你这样的小可怜。”
在那么一瞬间,很多被沈舒宁遗忘的往事再次浮上脑海。
布满血腥气味的夜晚,他坐在房间里地板上,母亲躺在他的身边,父亲也躺在他的身边。
父亲被砍得血肉模糊,鲜血浸湿了沙发,脑袋和脖子只有筋线连接着,歪歪地掉在一旁,面部表情维持着生命消失的最后一刻。
扭曲,震惊,绝望,愤怒,痛苦——
在他的尸体旁边,还有一个打碎的酒瓶,上面的碎片上沾满了鲜血,以及一把切猪肉用的砍刀,浓稠的鲜血还在缓慢从边缘流到地板上。
母亲的视线死死地看着他,半边额头被酒瓶砸破了相,手腕上划开的伤口,猩红的血液正源源不断从里面流出,割眉毛用的刀片落在她的手边。
他坐在两个人的视线中央。
从天黑到天明,从天明到天黑。
血液变成了红黑色,又慢慢干涸,凝固成刺眼的污渍。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嘀嗒嘀嗒的缓慢走着——
他饿晕了过去,又在饥饿中醒来。
就那样呆呆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很害怕,可正因为害怕,他一点都不敢动,他总觉得他动了,地上的躺着的父亲母亲眼珠子也会跟着他动,他也不敢去看,一种深刻的恐怖植入他的骨髓,让他只能垂着脑袋,躲避那交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他模模糊糊知道一些事,却又不想去接受,仿佛不说话,不动弹,就能让一切保持原来的那样。
隐隐约约有东西爬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不敢去看一眼,只能闭上眼睛,轻轻将它抖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嘭的撞开,一群警察进了这个房间,一个温柔的姐姐将他抱了起来,流着眼泪不断摸他的脸和他的脑袋,他僵硬着脑袋缓慢扭头看着背后,看见一群白色蠕动的蛆虫,它们覆盖在父亲母亲的身体上,从父亲母亲的眼睛里爬出来,又钻进鼻孔里去,就像一团会动的棉花。
他的眼睛被姐姐用警服外套盖上,而后他被送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