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风(152)
因上了年纪,已经有半年没挣到一两以上的差事了,韩金福还是有些心动的,却有顾忌,便问道:“娘子何故信任于我?论能说些胡话的,此地也不止我一个。”
“那还有谁?请韩叔相告,吾等去请来。老唐,佩莲,收拾收拾。”班瑶说罢,便起身来。眼看着“财神”要走,他韩金福慌的立刻应下,只是提出须加钱。
见他竖着两根手指,陆佩莲略带惊讶道:“要二十两啊?太贵了,找找别人吧。”
韩金福道:“不是二十两,是多加二两。共十二两就好。”
班瑶笑道:“好,随了韩叔的意思,十二两便十二两。”
今时不同昔日,班瑶此刻脾气相当温和,韩金福偷偷细瞧她,她脸上隐隐泛着风吹日晒下的细纹,笑时,眼角也起了褶。忽而他猜算起她的年纪,不禁又怀疑起她的身世来,脱口便问她岁数。班瑶回答的干脆,泼了他冷水。既然她今年已三十有五,那便不可能是他的女儿了,他认清了现实。
回到旅栈,陆佩莲悄悄与班瑶说道:“白日给他十二两,多了么?”
班瑶道:“多什么,本来预备是二十两,这下省下八两来。待事成,若收益好,再多予他些。你也机灵,知道帮着激将。”
收到夸奖,陆佩莲窃喜,又道:“听老唐讲过,镖头你也学过几句番话,纵使没有韩叔,也该无忧的。”
“就几句,”班瑶颇不好意思,“而且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饮其流者怀其源,天光正好,徐宜光乘轿来到岳家塾,看望她曾经的老师——岳沐梅。她与其嫂林又芳合著的《彰华文集》已由自家刻坊刻印出好些,今日特来奉予恩师品鉴。
岳家尚未到开课的时辰,岳沐梅细细品读了文集开头两篇,十分赞叹,称其典雅清远,若甘霖洗秽尘。徐宜光得老师如此赞扬,极为欣喜,一时连谦虚之言都忘了,光顾着笑。一旁的碧云看在眼里,悄悄在她身后敲点了两下,这才念起自己失态,连连自谦。
学生们已陆陆续续来到岳家,岳沐梅得去上课了,徐宜光本打算告辞,岳沐梅突发奇想,留她下来,请她为学生讲一回课。虽担忧讲授不好,徐宜光仍答应了请求。进入塾轩,看着满堂的女孩们,徐宜光拿出岳沐梅给她的诗集,随意翻开,正翻到李清照的《鹧鸪天·寒日萧萧上琐窗》,便决定教这一首宋词。
朗朗吟诵声起伏,忽然一名学生打断问道:“新女史,这篇词讲述的什么喜事,竟引女史笑盈盈的?”
被这么一问,徐宜光以为是受岳沐梅称赞所致,正要解释,却又听那学生说道:“就是这一句:‘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女史你一念到这里,就笑,还连续多念了两遍。”
徐宜光微有歉意,解释道:“此一句,有自宽解愁之意,因而有笑。但切不可因我误笑,误解这篇词。此篇所讲,乃是忧国怀乡之情,甚于豁达之意。对菊饮酒,也是借酒浇愁。”
“多谢细讲,女史平日里多是写诗作词吗?”
“不算多,偶有戏之,观星、写文章居多。”
“观星卜卦么?”
徐宜光笑道:“卜卦的少,以研究星云变化为主,但粗浅的很,不值多提。”
“女史是因何故寻得观星一事以慰平生的?”这回提问的,是另一名学生——姚菱。见她问得如此严肃认真,徐宜光也认真答道:“少时听闻马蓬瀛女史生平,心生仰慕,愿随其志。小娘子志趣在何?”
姚菱低下头,小声说道:“我不知道,我想知道。”
“你尚为年轻,却也不必发愁,只……”
“女史!别多管她!”一名学生抢嘴道,“她自去年表姐离学嫁人后,偶然发病,总是要问,生来该当如何?还能如何?”
姚菱抬起头,瞪着那人怒道:“还能如何,你说还能如何?你是横竖都照着你爹的意思,凭着多念两年书,好攀门好亲事。苦心的很,只用伺候丈夫。”
“你表姐不也是攀上一门好亲事吗?你不想?不想怎会进学堂?”
姚菱道:“正是不想才来的学堂!”
徐宜光看着姚菱倔强的神情,颇有感触,眼看下课时辰将至,匆忙领着大家朗诵了即便,便了了。临走时,她与姚菱小聊了几句,心下决定,请她去徐府做回客,三日后来,因知晓班瑶是她干娘,故而又请姚菱携班瑶去回徐府,她已是好久没见过她了。姚菱犹豫了片刻,才答应了下来。
丫鬟们陪着她踏上轿子,忽而又想起什么,拿出多带来的文集,嘱咐碧云托给姚菱,好送给班瑶。碧云接过文集,下轿去寻姚菱,姚菱早便挎着书袋回家,只好打算托给岳沐梅。恰逢墨玉来上课,岳沐梅便与碧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