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133)
他没有明天了。
若是今日不能走,便永远都走不成了。
钟妙瞧了顾昭一眼,顾昭轻轻哼了一声,走上前搭住他的肩递出船票。
“不是说两个成人能免费带一个孩子?他是我们带的。”
船长望着他们俩这样,倒生出些好笑。
“那是夫妻俩带孩子上船才算,你们也是一家人吗?”
顾昭一听这话当即来劲:“如何不算呢?这我夫人,这我儿子,是吧儿子?快点头!”
他摁着少年的脑袋强行点头,一摊手:“这就对了,我们能上去了吗?”
船长接过船票一看,在底部摸到个极隐秘的凸起。
这是妙音坊的客人。
既然是主家的客人,带个孩子也不算什么,船长点点头,到底放他们过去了。
顾昭将少年带入包间便松开手,只管蹭到钟妙身边贴贴,少年低垂着头站了一会儿,忽然冲到钟妙面前就要跪下。
可惜跪到一半,被人拎着领子提溜起来。
顾昭警惕地盯着他:“本君警告你,小子,不许来这套!”
少年激动起来,一双手使劲比划,可惜他学手语时间尚短,本就不记得很多词汇,此时更是表述得七零八落叫人看不明白。
钟妙看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少年越发着急,张口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口腔内黑洞洞的,竟是叫人剪了舌头。
钟妙瞬间惊得坐直。
她曾听过,在世家大族中有一套极残酷的私刑,用于处置被放逐的族人,今日却没想到在一个半大少年身上看见。
顾昭一见她的神情就暗道糟糕,钟妙是怎么一个心软又过分责任心重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当年他不也是钟妙看着可怜捡回去的吗?
他像只发现主人在注视另一只幼犬的狗子一般警惕起来,恨不得当场将这小子丢下船去,越想越气,干脆黏糊糊扒在钟妙身上试图挡住她的视线。
钟妙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好容易腾出只手摸摸头,又勉强从储物袋中掏出个令牌丢给少年。
“你叫李鸣泽是不是?我已同他们说过,若是你在央朝遇到什么难以处理的困境,只管找一家有标识的店进去给他们看这道令牌。”
少年接过令牌,忽然深深鞠了一躬,比划着:【若有来日,我必结环衔草以报。】
钟妙笑了:“这倒不必,若是你将来遇上有谁深陷困境,愿意费些余力搭救一把就算对我报答了。”
少年定定注视着她,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又过了不多时,飞艇微微震动,央朝到了。
自百年前裴青青接手央朝以来,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块古老大陆上产生。
央朝民间贫瘠,皇室却堪称豪奢。裴青青入主后直接下令将私库打开,又与仙盟搭线开放船坞,许以重利招揽不少擅长种植与造房的散修。
虽说中州的修士普遍瞧不上凡人,但那大多是些宗门子弟,如他们这种散修,只能算是摆不上台面的旁门左道。
如今又有钱花,又得人尊重,去哪里讨生活不是生活?干脆来了央朝。
刚来的散修里也不乏混了些心思不正的,叫裴青青抓住典型杀了一批,仙盟又敲打一二,如今也老实下来,与凡人相处得还算融洽。
师徒二人自长街走过,钟妙倒没什么感触,顾昭却能察觉出其中所用心思之巨。
他们正行走在王城中,顾昭忽然指着一处轻声道:“从前我就是在那里做工。”
那是极不起眼的一道窗户,若不是顾昭指出来,钟妙甚至不会在那上头多停留一秒。
小小一枚气窗,不到成人巴掌大小,嵌在深灰的墙面上,被这高门大院压在角落,如同一只小小的孩童的眼睛。
“我够不着那道窗户,却能听见墙外孩子们奔跑的声音,那时候我就想,若有一日我能出去,也要看一看外面有什么值得人这样拼命地去追。”
顾昭望着它,面上露出淡淡笑意。
“师尊,能遇见您,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桩事。”
钟妙拍了拍他的肩,顾昭却歪着头看她,是孩子一样顽劣的笑:“弟子现在知道有什么值得人豁出命去追了,却不知弟子这次够不够幸运,能不能追到月亮。”
这小子……
钟妙敲了他一脑瓜,几步向前走去。
顾昭只管黏在她后头,一会儿说“哎呀师尊您敲我好疼”,一会儿说“师尊您要不要买胭脂”,一会儿不知打哪儿买了只糖老虎巴巴地盯着她要她收下。
王城中的居民向来行动端庄,两人这么黏黏糊糊地走着,又都佩了剑,几乎把“我是外乡人”写在脸上,不一会儿就被城中禁卫拦下带走检查身份。
钟妙已有百年没见裴青青,当初这三个孩子一道长大,论理也应当见上一面,正琢磨着怎么传递消息,就见走着走着,竟是往内城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