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完了，岳虹竹突然转身，颓然地靠坐椅子之上。

星盘化作小童，见他这样，叉腰叹气：“你又不是没朋友了。我不是你朋友吗？”

岳虹竹神色怔愣，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过往。

想到第一次在镜湖见到云徕的场景。

有人批命说他是个不祥之人，家人信了，不敢留他，把他遗弃镜湖边。他游荡了许多年，偶然一次，遇见了一个仿若冰雪雕琢的小孩。

那个小孩和其他骂他、排挤他、讨厌他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他给了他食物，还让他身边的长辈为他找个去处。

因为他，岳虹竹终于有了家。

只是很快的，那小孩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名字——云徕。

他请求收养自己的那家人再多告诉他一点消息。

于是他得知了，云徕是见山门雪峰唯一的传承者，是天之骄子。而他，不过是他路过此地随手救下的一个小孩罢了。

云徕不会记住他的，也不会把他当朋友。

毕竟云徕未来是仙人，而他只是俗世间某个被批不祥的小孩罢了。

他很会很快老去，再化作一抔黄土，消失天地间。

……

但他不想。

所以在师父问他愿不愿意修道，不过只能修一千年时，他答应了。

他成为了镜湖传人，他修为上升得很快。

终于有一次，见山门广邀各门各派论道，镜湖也收到了请帖。他主动请求要跟随师父一同前去。

那一次，他见到了已长成清冷出尘少年郎的云徕。

他很不好意思地同云徕问好。

云来应了，还叫他：“岳虹竹。”

很笃定的三个字。

云徕还记得他。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日是怎么回去，他晕晕乎乎的。

他好像和云徕成为朋友了。他想。

……

可是，他现在好像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好像又不会。

他该相信谁？

玄天阁那群老顽固，还是教他养他的师父？师父算得的卦是云徕终会魂飞魄散，他闭关多日算出的结果和师父的相差不远。

可是玄天阁那唯天道之命的家伙当着他面立誓成功……

他该相信谁呢？

星洲见不得他这样，动手扯他耳朵：“喂！你再这样我可就告诉那老东西咯！就说你……说你在外面欠了人的钱不还，唔……好像没什么可信度欸。”

岳虹竹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才放弃般地说道：“再算一次！”

……

秘境开启日之前，云徕就告诉七长老等人他想同赵聿一起进秘境。

这事史无前例，七长老摸不准，没立即应下。倒是莫问终于想起祁寒的诸多嘱托中的一条，对此表现出了高度的赞同。

修士进仙岛秘境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择道。

祁寒力排众议一定要云徕参加试仙会，就是希望他能想通，借助秘境重新选择一道。

另择一道后，说不准云徕的心魔也不攻自破了。

仙岛秘境每个修士一生只能进一次，且有修为要求，只能金丹以下。

云徕的无情道不是借助秘境选择的，所以他的机会还在。

只是修为这个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祁寒在云徕临走前，曾强硬地给他塞了一颗天阶丹药，可以将云徕修为压制到金丹，为期一月。

云徕不要丹药，祁寒只能叫莫问收好。

这事云徕知晓，莫问知晓，赵聿在云徕说出要重新择道后因实在触动一时未曾想到修为的事。

事后想起，云徕就告诉了他。

现在，就连玄天阁长老也知道了有这么一颗丹药的存在。

不过——

“其实，秘境并无修为要求。定在金丹期，只是因为这个时期是最合适的。”

玄天阁长老似乎在笑，声音听起来没有最开始那种总在讽刺人的感觉，“贵派上一次抽到举办方身份，许是万年之前？”

经过万年的变迁，见山门上层早换了一拨人，不知这秘密倒挺正常。

说来也是好笑，这数百年来，祁寒每次去抽签，总抽不到，手气实在是臭。

七长老神色一顿，道：“不过是我们掌门心忧小师弟罢了。”

玄天阁长老：“噢这样。”

他没理七长老了，冲赵聿云徕二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时候不早了，二位，请。”

真正站到了秘境开口处，赵聿却难得情怯，竟一时没有反应。

倒是云徕很镇定的样子，悄悄按了按赵聿手背，低声道，“走罢。”

赵聿立刻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汲取力量般的轻轻揉了几下，随即深吸一口气，同七长老说了最后一句话：“十三日……十三日内，若我与师尊还未曾出来，烦请长老……”